白衣女工們在暴雨中。
(原文註解:這句話指的是 1910 年 12 月 16 日的日記,其中提到了格哈特·霍普特曼的《Die Jungfern vom Bischofsberg》)
終於,在這五個月的生活之後,我無法寫出任何能讓自己滿意的東西,而這種損失沒有任何力量能夠補償,儘管所有人都應當負責——我終於想到:我應該再次跟自己對話。
每當我真正質問自己時,我總還能從自己身上榨出點什麼——從這堆乾草裡,這五個月來我就是這樣的一堆乾草,它的命運似乎是要在夏天被點燃、燒起,比觀眾眨眼還快。但願這一且只發生在我身上!而且應該要十倍,因為我甚至不後悔這段不幸的時光。
我的狀態既不是不幸,但也不是幸運;既不是冷漠,也不是虛弱、不是疲憊、不產生興趣——那麼,它究竟是什麼呢?
我無法回答,也許正是我無法寫作的原因。
我相信我能理解這種無能,但不清楚它的根源。
事實上所有浮現在我腦海的事情,都不是從根本上浮現的,而是在某個中間部分才開始浮現。如果有人試圖抓住它們,那就像是試圖抓住一根從莖的中間才開始生長的草來支撐自己。
或許有人能做到,比如日本的雜技演員,他們能爬上梯子——這梯子不在地面上,而是架在一個半躺著的人的腳掌上,並且不倚靠任何牆壁,而是直通向空中。
我無法做到,且不說梯子,連那鞋底我都沒有。
當然,這還不是全部,這樣的提問還無法不足以讓我開口。
但每天至少應該有一句話針對我,就像現在人們將望遠鏡對準彗星一樣。
若有一天,我真的被某句話吸引,真的出現在那句話面前——那時我已經到了只能勉強支撐自己的地步,真的彷彿站在我的梯子的最後一階,然而那梯子卻只是安靜地立在地上,靠著牆。
但那是怎樣的地面,怎樣的牆!然而那梯子並沒有倒下,我的腳壓在地上,我的腳也被舉向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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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我今天做了三件無禮的事——對一名列車人員、對一個曾經透過介紹認識的人……不,其實只有兩件,但它們害我像胃痛一樣難受。從任何人的角度來看,這些行為都是無禮的,何況是從我的角度來看。
我試圖展現自己,在霧氣瀰漫的空氣中搏鬥。
最可怕的是:沒有人注意到。
甚至在我的同伴面前,這無禮正好顯現出來,我不得不——做出正確的表情、承擔起這無禮的責任。
但最糟糕的是,一位熟人不僅沒有將這種無禮視為一種性格的標誌,反而視為我性格的本身,還提醒我注意自己的無禮,甚至讚賞它。
為什麼我不能待在自己的內心?
現在我對自己說:「你看!世界是可以讓你攻擊的。列車人員和那個認識的人在你離開時都很平靜,認識的那位甚至還向你打招呼。」
但這並不意味著什麼。
如果你離開,你什麼也無法達成,但你在自己的圈子裡還錯過了什麼呢?
對於這樣的質問,我唯一能回答的是:我寧願在圈子裡挨打,也不願在外面自己去打人,但這個該死的圈子到底在哪?
有一段時間,我確實看到它躺在地上,像用石灰標記出來的線一樣,但現在它只是漂浮在我周圍,甚至根本不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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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有點喜歡這個傢伙了。
我天真的以為日記會是個流水帳式的喃喃自語,卻忘記所有內心如深淵的人只能寫出一層又一層足以鋪墊到達地面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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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日記列表
<1>《卡夫卡日記》:我寫下這些確實是因為對自己的身體,以及與這個身體共度的未來感到絕望。
<2>《卡夫卡日記》:我寧願在圈子裡挨打,也不願在外面自己去打人,但這個該死的圈子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