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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他進門那天
檸檬塔：外殼酥脆、內餡酸帶甜。
像我們，也像生活。
「好來、收下巴，眼神再放空一點，很好！就是這樣，撐住、──」
不曾間斷的快門聲宛如一記記鞭子，抽打在朴智旻心上。可是他不能有異樣，不能皺眉、不可以閃神。身為ARDEA秋季新品的代言人，他必須完美，必須符合這一次合作的文案標語。
可眼前有成千上萬個他。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褪去嬰兒肥的顴骨貼著幾顆微閃的小鑽，緊繃肌肉下的線條再一次得到讚賞。他緊跟攝影師的節奏，專業地擺出每個姿勢，鏡面倒映出的自己是灰暗的。
倘若沒有妝造、沒有這被逼出來的完美體態，他還是完美嗎？
「下一套準備！」
工作人員的一聲令下，緊繃的肌肉終於獲得短暫的放鬆。
「智旻，等等先跟我去和那位雜誌總編打招呼。記得，不要板著一張臉，聽到沒有？」
沒有。
心力耗盡的朴智旻逞強著嘴角，但是眼神逐漸發沉。他低下頭盯著那雙令腳板發痠的尖頭皮鞋，腦海忽然閃過一個荒唐念頭——今天早上我有吃早餐嗎？
五個小時了，從早上六點開機以來，他就像個木偶站在攝影棚，三套衣服、三分之一片的蘇打餅乾，為的就是大家說今天節奏不錯，說不定能提早收工！
於是他死死站著，不讓那股窒息感將他吞沒，因為他知道沒有人在乎他累不累、餓不餓。就算此時此刻倒下，得到的，也只會是一句是你自己太逞強了。
「智旻、智旻你有聽到我說話嗎？看我、」
忽然間視線模糊的朴智旻試著聚焦，但好吵，耳朵轟轟的，好吵！
「不好意思，能暫停一下嗎？」
不、不行！
像是本能地害怕，朴智旻那空腹的胃開始不斷在抽搐，彷彿下一秒就要吐出來。他握緊雙拳、使盡最後一絲力氣，搖了搖頭、聲音嘶啞地說：「水、給我水⋯⋯」
「Ada妳快去拿、」柳正雅皺著眉指揮助理，接著湊近他耳邊低語：「不可以喝下去，這樣照片會不連貫。」
——就只有這樣嗎？朴智旻撇了撇嘴、吞下口中泛起的苦味。
「智旻哥水來了，你要、——」
朴智旻閉上眼咬住舌尖、強迫自己將這一身警訊當作是幻覺。片刻，他睜開眼、重新站穩腳步，接過水杯潤了下唇瓣，揚聲。
「不好意思，我可以了。」
「在倒影消失前，我選擇留下一道輪廓，名為完美。」── ARDEA × PARK JIMIN《REQUIEM》
拍攝如火如荼的進行，但是沒有人知道朴智旻已經聽不清楚聲音。一切全憑直覺，有人遞上下一套衣服，他就伸手套上衣袖、有人靠近補妝，他就保持不動、方便對方工作，直到上半場結束才終於喘一口氣。
沒有退去的胃痛在思緒鬆懈下來後放大感受，強忍痛感、打直腰桿，走進廁所隔間的朴智旻背靠冰冷的牆壁，緩緩蹲下身子。
怎麼辦，他好想吐。
但他吐不出來。
他也好想靜一靜，哪怕只有五分鐘也好，因為在呼吸慢下來的這一瞬間，朴智旻終於聽見自己的心跳快得可怕。
就像高速運轉的引擎忽然減速，周遭空氣針落有聲。
「智旻xi，你還在廁所嗎？攝影師準備好了哦！」
還沒消化完的疲憊硬生生地藏了起來。朴智旻打起精神、起身走出洗手間。
他可以的。
拍攝結束後，朴智旻趁柳正雅接電話時率自下樓，也沒讓司機載他，而是招了輛計程車、前往那能讓自己靜下心的河岸。
夏季的尾聲，準備入秋的白日，這午後有些濕黏，下車的朴智旻望了眼有點陰沉的天空。也許，就只是進去避避雨？畢竟點了餐卻不吃，怎麼說都好像對廚師不太好意思。
可是他說不出來自己的病，縱然心裡有底。
只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非得是這。
興許是大家都說吃甜食有助於能量補給吧！
所以他也可以的吧？因為他也是普通人啊。
朴智旻站在上次那個轉角，探頭看了看招牌不顯眼、外牆老舊的甜點店，幾秒後，他鼓起勇氣走近，推門進去。
清脆的風鈴聲響起。
好像有那麼一部電影有過這設定。
還是那其實是我們？
「不、不好意思，請問能內用嗎？」
手裡端著空盤的閔玧其瞥過一眼窗外的天色，他淡淡地說：「這雨沒有下兩、三個小時是不會停的，你確定不趁現在打車走？」
「呃、可是我很餓！」
應該是很怪吧？閔玧其假裝沒看見對方窘促，壓低帽簷的動作，隨手指了個窗邊的座位。
「那你坐那吧。」
人點了點頭、不再多話地走到那手落下的位置入座。一覽無遺的海霧濛濛的，如同對方拉開門，走進眼底的第一個感覺。無論是Le Silence，還是這，閔玧其早已經習慣來嚐鮮，和來躲雨的顧客了。
畢竟這城市最不值錢的就是雨了。
閔玧其拿過一個空盤和乾淨的刀叉，打開冷藏櫃的門，將一份焙茶生乳捲放上盤子。這是新試作的配方，連招牌都還沒掛出來呢！還真是便宜他了。
「喏、店長招待，慢用。」
「欸咦、不用！我有帶錢的！」
閔玧其回頭掃過那身低調的奢華行頭。他點點頭：「我知道。」
「但甜品是讓人開心的存在。」
「你不吃也沒關係。」
戴著鴨舌帽的腦袋瓜稍微低下，接著刀叉被拾起，焙茶的香氣如午後的稻穗，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晃，在空氣中漫溢開來。
他小心地切下第一口，舌尖試探地捲了點奶油入口。樸實的茶香在舌面發酵，浮躁的心則終於找到落腳處。
或許他真的只是想找個地方讓胃不要再那麼痛了吧？
閔玧其安心地拿起手機、打開無聲糖的官方帳號，更新限時動態，告訴大家秋季甜點即將販售，忽然轟隆一聲！雷電閃過，玻璃窗外如預告，大雨滂沱。
可那兩句——『但甜品是讓人開心的存在。你不吃也沒關係。』卻如羽毛在朴智旻心尖撓過。
最初他是真的熱愛拍照才會選擇這條路，想在未知中挖掘更多樣子的自己。
孰料卻失去最真實的自己，忘記開心是什麼了。但男子不費吹灰之力就看穿他的武裝，他的防備。
安定下來的目光從帽簷下掠過了一圈店內的擺設，之後落到盤子上刻印的無聲糖上。
這名字，有什麼寓意嗎？
「需要幫你叫車嗎？」
沒有留意到的靠近讓朴智旻有些倉皇。因為他敏銳度很高，也從不會曝露自己的緊張，但是男子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沒有偏差，直直撞上心底最脆弱的一處。
為什麼呢？是因為這裡像家、讓人感到安心嗎？一時半會也釐不出頭緒的朴智旻決定暫且將這些憂慮拋到腦後。
「你是在地人？」
要不就是住在這很久了。
否則怎麼會如此清楚天氣變化，否則他怎麼會從未注意到這。
「我來自地球。」
男子嘴角噙著一抹極淺的笑意，但朴智旻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是在笑他愚笨的打探，還是在笑他的無知？
「你沒吃完，怎麼？口味不好嗎？」
咯噔！最害怕發生的事情發生了。無法說出病徵，也不敢承認自己身份的朴智旻心虛地低下頭，這時反蓋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靜謐的空氣中迴盪著一聲又一聲的聲響，可是男子並沒有迴避，朴智旻也就沒接起。
「想坐就坐吧。」
「反正這場雨還沒有停。」
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心，害怕被斥責的心跌落溫柔的掌心。
朴智旻感覺心口有些燙。
如此陌生的情緒讓他下意識想要逃離。
「多少錢？」
電話聲中斷，空氣也停頓了一秒。
「我說了、」男子聲音變得有些強硬：「店長招待。」
無所適從的朴智旻抿了抿唇、抓過手機起身，但男子沒有退開，而是可以清楚感受到注視的看著自己說：「外面雨很大。」
不要。
不要對他這麼好，他沒有這麼好！
「⋯⋯謝謝你的款待。」
踉蹌逃離的身影如風鈴聲響起，滂礡雨勢傳入耳中那般莽撞。
閔玧其看著那第一個沒有被完食的甜點，心底無聲的也刮起了一陣風。
看來他真的還不完美，縱然完美不是唯一追求。
TBC.
本故事純屬虛構 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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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朴SH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