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自古便是文人志士畢生追求的志業。這不僅是實現「齊家、治國、平天下」宏願的唯一途徑,更是讀書人最高的理想與抱負。然而,能登堂入室者終屬鳳毛麟角,時也、命也、運也,缺一不可!
辛棄疾,亦如無數懷才不遇的飽學之士,最終隱沒於滾滾長江之中,在白髮蒼蒼、聲音沙啞的低唱中,留下無盡的嘆息與悲涼。而今東土,百餘年來飽受列強船堅砲利之凌辱,為雪國恥、謀復興,全面轉向唯物趨利的實用路線,遂將千年儒家「經世濟民、修身治國」之理念拋諸腦後,也捨棄了堅守世道人心的風骨。致使今日廟堂之上,「黃鐘毀棄,瓦釜雷鳴」,真音淪落,浮聲喧天,令人不勝唏噓!「可憐白髮生」是自嘆,也是對蒼天的叩問!

辛棄疾創作《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時,正處於人生最矛盾的困局中。時值南宋淳熙十五年(1188年),四十八歲的他閒居江西帶湖已八年,看似縱情山水,實則胸中郁結著三把火:
一、少年熱血未冷
二十年前率五十騎突襲金營、生擒叛將的壯舉,仍在他骨血裡沸騰。詞中「八百裡分麾下炙」的軍營豪情,是親身經歷而非想象——他至今能嗅到烤牛肉的焦香混著黃河岸的土腥氣。
二、中年失志的焦灼
南宋朝廷的苟安政策如無底深淵,他二十余次上書北伐皆石沉大海。所謂「沙場秋點兵」,實為對鏡自照時的幻覺——鏡中人身披鎖子甲,手中握著的卻是閒置多年的禿筆。
三、歷史宿命的清醒
「可憐白發生」的陡轉,暴露出他深層的絕望。與摯友陳亮鵝湖之會的慷慨激昂背後,他早看透:縱使真能「了卻君王天下事」,也抹不淨淮河以北淪陷六十載的血跡。
這首詞以醉語起筆,以夢囈鋪陳,最終跌落冰涼的現實,恰似他的人生軌跡——從萬軍之中奪帥的少年將軍,淪為紙上談兵的詞客,劍鋒上的寒光,終究敗給了臨安城的緩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