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rything is yelling, everything is calm.
偶然經由各種連結進到了一個影片,裡頭號稱覺醒了的大師這麼說。好美。的確,我在空白文件的反光中看見咖啡店後方的大樓,他們就在我的背後,陽光在其中一扇落地窗上叫囂著,不只陽光,沒有陽光之時更是所有一切瘋狂叫囂。
吵吵鬧鬧的,連桌上的馬克杯載著茶都喋喋不休。一下子光影變了,人們經過,聲音從來沒有停止,稚嫩的,原始的吶喊。可能只經歷過一瞬間,有一個安靜的地方,事物各安其所,在自己的中心裡面互相照見,不可思議。
只是,通常,我只體驗著叫囂的世界。所經之處,公車、火車,路上,總是有人在吵架。七老八十歲的人在火車上對罵,罵至詞窮,其他人保持沉默,我聽見了那種安靜。所有人安頓在老人們的罵詞中,看著,也看著自己的手機,看著自己的睡眠。所有人賜予空間,老人家的生命力仍然蓬勃,沒有人敢說那是衰退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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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如同朱利安的隱喻一樣,我是真的和他者在月台相遇了:「早在月台相遇之時就有感動。」但其實並未真正的相遇,我仍是一如往昔,把所有的想像投射到他者身上,是以他者全然被我的那些想像蒙蔽,誰也看不清誰。
只是我還行有餘力,我還保有距離擁有空間,我可以左顧右盼,可以看見山佳站的大塊蛋黃酥在一片苔蘚綠中獨自好吃。晴朗時可以看見老鷹在河流上盤旋。可以看見擁擠的火車中有人默默讀書著,他書的內頁顏色看起來像是一本理財勵志的書。可以看見人和人相讓座位,而有些人倒頭睡覺,睡到不停撞到他人。
哇,在第二度經驗當中,一切仍然偽造成新的一樣,像是我擁有了新的眼睛,重新回頭,回頭看到這個熟悉不過的地方,走的步伐都像是異國旅行。
其實我已經來過了,好多次。在初期之時,一切古舊事物都感覺嶄新。很快的,那種倦怠和傷害卻又是老舊的了。然後我會躺在床上反芻自己的傷口,然後我會心輪震盪,然後我會聯絡他。
我重讀這一頁書,有空間時就好整以暇,偶爾有所發現,偶爾被推離,迷戀於迷戀的過程,我每個呼吸不了的呼吸控制著,它仍然以為它是第一次,成癖的慾望傻傻的偽裝成新的。這是一種模式,它讓人變得陳舊,重複自己,唯有一直重新睜開眼睛,唯有一直留有空間才能留住其中的資源,可以讓我有創造力的那些真正的資源。
嗚,現在只有悲傷,似乎沒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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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星期六尋常上班路,家裡的車被哥哥開走,留下他開回來的舊車,父親開舊車載我去車站途中。他久未開舊車,調整座椅時拔下一個座椅調節的殼。我們一路互相問對方「這是什麼?」一路車子搖搖晃晃,油門一下催大催小,那麼多年的舊車開得像是危險的陌生人,我們在車裡一路發抖、狂笑,平安抵達。
連續熱愛三本的朱利安說第二人生的脫展不是逃離,也不是昇華,而是擴大,只需要和世界保持一個非超越的間距,把自己從物的界定中解放出來。
但我喜歡逃離,以簡便的昇華論覆蓋自己。心不在焉晃蕩,沒能以文字表述自己;在廁所裡,在火車上,在電影院裡,只是麻木傻坐傻站,把自己留在與外界的持續交纏中。白日試穿了二十幾件衣服,只有兩件順眼,我的舊衣服,我又放到衣櫃最深處,衣服離開時,身體一度是發冷的,皮膚細毛豎立起來。
啊啦,清除纏累去除覆蓋的那個瞬間如同銀色的那樣冷又亮。
然後接著,語言回來了,那個間距重新闔上,我重新適應應該穿的這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