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武道大會5
宮二娘自從跟私塾教師表明她未來的志願是做一名妓女之後,整整被宮九城關在柴房裡四十天。不聞不問,更不給她一米一粒;宮老太爺跟宮二娘說,妳要嘛收回這句話,要嘛就當作妳爹從沒生過妳這個孽女。妳自我了斷,就在這柴房裡活活餓死吧!
「爹爹,二娘真不覺得自己有甚麼錯。二娘以後,不但要作妓,更要做一個名妓。」
宮二娘理直氣壯地說,臉上絲毫沒有一絲慚愧羞恥之意。
而那名私塾教師,教宮一鶴與宮二娘唸書的名宿老儒,早就被宮九城叫一群僕眾給亂棒轟出宮家了。
「老子讓你教兒子女兒孔孟之道,經世致用!你這不檢點的儒生,整天只知道唸一些風花雪月的詩詞給一鶴、二娘聽!今天才會有如此下場。」
「走!再不走,老夫命人把你烘成一條乳豬,拿去山東孔廟祭你祖師爺爺!」
那教師百口莫辯,他可從來沒有教二娘讀過《牡丹亭》、《西廂記》、《離魂曲》一類的靡靡之文;不知道二娘是從哪去看來的,滿腦子青樓歌舞才子佳人的浪蕩故事。可那教師雖然理是直了,可面對宮老爺子家僕手上的大棒子,氣可壯不起來,摸摸鼻子,灰溜溜地捲鋪蓋走路。
這也難怪宮老爺子。宮九城這年恰好滿六十歲,算來是老年得子,還是龍鳳吉祥的雙生子,可一個兒子整天痴痴呆呆,一句話都說不齊全;另一個女兒才貌雙絕,卻只想長大後做個青樓女子便罷——叫他老太爺怎麼不傷心欲絕?
宮二娘在關在柴房裡整整四十天,四十天裡全靠他母親喬氏給她送飯送水,不斷勸她:
「二娘,妳還沒長大,不曉得那青樓女子的苦。」
「娘,我什麼都知道,書上都有寫。當年紅拂女也是青樓出身,但她慧眼識...」
「哎!當年我勸你爹爹,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不要讓妳多讀書;這下可好,讀出病來了。」
宮二娘伸了伸舌頭,不敢胡亂說話了。她知道媽媽對她雖然好,可她永遠不會懂她。
那天晚上宮二娘走了,離開了那自小長大的宮家大宅。她一路往南、往南,往南追尋著她那才子佳人的浪漫故事。
那年她十三歲。
***
雷電盯著同塵大師的雙眸,眼中透著寒意。
「大師此話怎說?」
「老衲與令尊,通信往來凡三十餘年,大約三年前,收到令尊最後一封信。」
雷電挑了挑眉毛,卻沒說話。
「令尊文筆好,人又熱情,寫信向來是厚厚一大封,但那次的信,卻很奇怪。」同塵頓了頓,繼續說道:「老衲一接過信,手指一捏,就知道此信來的古怪;那封信極薄,完全不似令尊過往寫信的風格。老衲拆開信封以後抽出一看;果不其然,只有薄薄的一張信籤。」
雷電仍舊是沒有動靜,可魯胭脂卻等不及了,急急問道:「上頭寫著什麼?」
同塵眼神一沉,緩緩說道:「救我!」
擂台上的三個人,同時陷入了沈默
一時間,華山玉女峰上的山嵐呼呼地吹,山風的浩野之聲在擂台上的三人之間迴盪著。
魯胭脂性子最急,一陣驚愕之後,首先開言:
「同塵大師,這是個什麼回事?事情都過了三年,直到今天你才把這事給抖出來?」
同塵緩道:「阿彌陀佛,也不是老衲沒有動作。這三年,老衲派出了數以百計的少林弟子,在江湖上多方打聽雷嘯天雷老爺子的下落,可沒有一個有回應的。而雷神盟之中,老衲也不無好友,可怎麼問,都沒有得到雷老爺子的下落。」
「大師所言甚是,即便是我,也三年多沒有見過雷盟主,雷老爺子了。」何必氣若游絲,但看來已經運功將小半毒素給逼出體外,可以開口說話了。
魯胭脂若有所悟,扭過頭去,逼視著雷電:
「說起來,雷神盟雷老爺子有一個獨生愛子這事,好像也是三年前傳出來的。這麼說來...」
何必打斷魯胭脂的話,道:「這倒不是。雷老爺子一直說他有一個孩子的,只是他老人家日理萬機,常常要行走各省調解盟內的大小諸事;他老人家又喜歡親力親為。因此,誰也沒見過這個孩子就是了。」
「但是,從三年前雷神盟忽然發布一紙公文,上頭明明白白寫著雷嘯天盟主的親生兒子的姓名——叫雷電。」蘇七冷冷地插嘴:「可還真是奇怪,雷老爺子既然早知他有這麼一個獨生愛子,又怎麼會在三年前,才突然知道他自己兒子的名字?」
魯胭脂忽然好像懂了些什麼:「又或者說,連雷老爺子都是三年前才知道自己兒子的名字!」
何必搖了搖頭,道:「魯兄此言差矣。若是如此,雷老爺子又為何會發給同塵大師那封『救我』的信?」
魯胭脂頓悟:「但是這個親生兒子,卻恐怕不是雷老爺子想像的那樣親。」
蘇七陰陰沉沉地說:「或者可以說,三年前雷老爺子便已遇劫;而那劫,便是老爺子的親生兒子!」
***
宮二娘離開山東以後,日照老家的人,再也沒有見過二娘。
有人說,她去了漠北,做了蒙古軍營的營妓。
也有人說,她去了江南,當上了懷春樓的第一紅牌。
有人搖搖頭,說你們都沒有見過二娘。憑她的容貌姿色,指該被選入皇宮,做貴妃娘娘才合適;其他的地方,容不下二娘那麼氣質高雅,又心高於天的女孩。
「嘿!你沒聽說,二娘想做妓,皇宮內院的妃子?那不是她的志願哩。」
「哈哈!你以為皇宮裡的妃子就不是妓嗎?同樣是妓!只不過他們的嫖客,來來去去只有一個人罷了。」
聞者恍然大悟,連聲道:「也是!也是!」
***
華山絕頂,玉女峰上。
台上台下幾道銳利的目光,都盯著雷電,仿佛要在他身上刺出答案來。
雷電聳了聳肩,道:「問我?我可不知道。」
雷電話語還沒說完,忽地從空中丕咧一聲徹響,聲似撕帛;也算是雷電見機地快,連忙低頭就地一打滾;雷電在站起身來時,他背後的雷神盟錦旗卻給削掉一大半;雷電定睛一看,論劍臺上已站著第四個人,武當派掌門純風道長。
「武當絕學,綿掌。」雷電哼了一聲;這武當派綿掌據說練到最高一層的時候,出掌有風,聲似裂帛,雙臂像是兩條蜀錦一般既軟且韌,所以發招收招之際,容易在空中發出異聲。
雷電憑藉著這異聲,勉強堪堪閃過純風道長之一擊,卻是心有未甘,開聲責道:「名門大派的武當掌門,居然偷襲我這手無寸鐵的少年人;真是...德高望重,為武林表率啊!」
純風道長身材中等,梳個道髻,幾冉黃鬚垂掛胸前,雙目似睡非睡,可言詞卻十分犀利:「對付君子,得用君子的辦法。對付小人,自然得用上對小人的辦法。」
雷電皺眉:「不知純風道長何出此言?我是小人?」
純風道長雖然眼神渙散,眼皮浮腫,一付昏睡神情;可腳下卻不含糊,踏著七星步,隱隱然連著魯胭脂與同塵大師,將雷電合圍在論劍臺的正中,使他逃無可逃,這才發話。
「剛剛同塵大師的問句,雷公子還沒回答。請問令尊雷老爺子,現在何處?」
「我不是早說我不知道了嘛!」雷電微笑:「不知為不知。只是出自肺腑,並無虛言。」
「雷公子記憶裡可真差。」純風道長冷哼一聲:「今日老道來此,其實並不是為了觀看這天下第一武道大會。」他朝臺上臺下的看眾們環環一抱拳,說道:「只是老道雖然是閒雲野鶴之命,日前在洛陽謝將軍府上做客,卻聽聞一件慘絕人寰的悲劇...老道,不得不管上一管。」
華山論劍臺下的眾人,稍有見識的人早就都隱隱約約覺得,以同塵大師與純風道長的威望,絕不可能沒事找事,硬要來攪和這一局天下第一武道大會。這雷電雷公子,身上肯定有甚麼祕密。臺下的眾人豎起了耳朵,靜靜地聽著。
只聽純風道長說道:「洛陽謝將軍府上,暗藏一座固若金湯的地牢。三年前,雷神盟運了一只木箱進去,言明借放十年,說只能按照雷神盟的指示照顧此箱,但絕不能開箱!事成之後,雷神盟答應給謝家黃金一萬兩做謝禮;」他頓了一頓,續道:「那只神秘的木箱裏頭裝的是甚麼,雷電雷公子也不知道?」
雷電一聽此言,面色微變,其色青冷而令人發寒。
而盤腿坐在一旁的何必大吃一驚,問道:「道...道長如何得知此事?那只木箱...是我奉雷老爺子手書...寄去謝將軍府的...」何必臉色忽青忽黑,顯是毒性並還沒有拔除乾淨,可是他忽然聽到魯胭脂提起此事,又忍不住問道:「那只木箱,雷老爺子手書中說...千萬不可打開...難道...裏頭是...是人?」
何必問時膽戰心驚,可他也預想到了最可怕的結果;卻又不願意直問核心。因此拐了個彎,先問木箱裡裝的是不是人。
純風道長緩緩說道:「如果一個人,被利刃削去了四肢、耳朵、舌頭、剜去了雙眼、拔光了整副齒牙——如果這樣還算是一個人的話,那末那木箱裡頭,裝的的確是人!」
「阿彌陀佛。」同塵大師聽到如此慘絕人寰的事,不由得高宣佛號。
純風道長沉聲:「那人——如果還算是人,雖然受到如此折磨,卻不得死!因為對付他的人要他活下來, 拔去他的齒,截斷他的舌,就是要他求死不能!可是這樣的人,還能有任何一丁點的求生意志嗎?」
「那只木箱上,開了一處口,連著一條管子,固定在裏頭人的嘴上,一日三餐,由謝家的小僮僕望那只管子裏頭倒肉粥,目的是啥?目的就是要讓這個人死不得!」
「那個小僮僕,倒了三年,只當是在餵養木箱裡頭一頭兇猛的怪獸,因為他倒肉粥的時候,會聽道木箱裡那頭猛獸嗚嗚嗚地嚎叫,那種淒絕厲楚,只有身處絕境的猛獸才發得出來!那名小僮僕從沒想過,原來一個人,也能發出如絕望地猛獸般的哀嚎。」
純風道長一口氣說完,氣喘吁吁,仿佛要把胸中的不痛快一口氣倒盡。
在場的武林人士,都是在刀尖上打滾過的江湖好漢,許多人殺人放火、甚至姦淫擄掠的事也做的不少,可如此慘烈的處決一個人,費盡心思地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種狠決之心,執行之冷酷無情,卻是誰也沒聽說過。就是曾經起過這種念頭,但也知道,自己並不敢真的去辣手執行。
一時間,台上台下人人噤聲。靜,卻也不靜,因為山風依舊獵獵地吹響。
純風道長向前踏上一步:「雷公子,你對此事還有甚麼話說?」
雷電搖了搖頭:「原來你們...你們都是有備而來。」
「不敢,只是老道聽到此事,覺得實在太慘。不得不伸手管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