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醫師說:「既然口服藥效果有限,要不要改成住院治療?」
住院治療,意味著要從周邊靜脈注射類固醇,進一步壓制免疫反應。從診斷圓禿到現在,已經三年了。我開始一次又一次地走進病房,用針劑延續治療,也和自己的外貌漸漸告別。
對了,我是一位25歲的單身護理師,年輕、獨立、也算樂觀。說來也奇怪,我從沒真正為「掉頭髮」而感到失落。圓禿不痛不癢,不像其他疾病會影響日常作息;在醫院裡,同事們對疾病也很包容,我不曾因為光頭受到異樣眼光。真正讓我感到「失去」的,不是髮絲的消逝,而是上一段戀情中,信任與自由被掏空的感覺。我的前任是個控制狂,那段長達四年的感情讓我壓力山大,當時的我,被前男友社交制裁,幾乎與世界斷了聯繫,也可能是病情誘發的關鍵。分開後,我花了好久才重新拾回一點點對「感情」的渴望。
一位朋友建議我試試網路交友:「badoo不錯呀?」就這樣,我第一次體驗了真正以交友為目的的網路聊天。以前玩線上遊戲也會認識網友,但從沒試過這種模式。
那時我還自信覺得,自己應該不至於需要靠網路找朋友吧?雙眼皮、濃眉、大眼睛,好像也不算太缺乏魅力?(笑)
但也好奇這種方式。設定幾張照片,滑著喜歡的臉孔,我遇見了他。
2017年2月18日,我在badoo上看到他的照片,第一印象不錯,網路交友嘛,第一關總是看顏值。我們開始聊天,很快就聊得投機,就加了Line。記得某天晚上,下班後已經晚上十點了,手已經打字按到發痠,忍不住問他能不能改用講電話。
他說好,我們就這樣從文字,走進了聲音的世界。
電話裡我們聊得更開心,還一起玩起了傳說對決。幾天後,我們決定週末見面,但就在星期三,他突然說:「不能見面了。」
我心想:哇,還這麼有禮貌?網友要爽約竟然會事先告知,他說他在工作時受傷了——職災,骨盆骨折,住院了。
作為護理師我知道,這是很嚴重的傷,而且無法手術,只能臥床休養。
他在電話那頭說:「最好不要來探望我。」
我想也是,第一次見面就在醫院,對彼此都太難忘了。
之後的兩個月,他臥床,我們依舊每天通話、聯繫,陪伴彼此。
其實不如說,我們就是這樣在對方的生命裡慢慢扎根。
有天我問自己,要不要把病情告訴他?我知道,不能一直隱瞞。
圓禿,不是什麼大病,但它帶走的,是自信與坦然。若真的走到見面的那天,我準備好了嗎?如果,他看到我後就不再聯絡呢?
我告訴了他,他也向我坦承了自己的身體狀況。
原來,我們都是曾經受傷的人,他的誠實,讓我看見了他的勇敢,也讓我重新正視了自己不安的心。
我想,我真正害怕的不是圓禿,而是失去愛的可能性。
這份愛,來得太難得,也太脆弱。我怕自己好不容易敞開心房,卻會因為「光頭」這樣的外在,而再次被拒絕。
見面那天終於快到了,我卻突然慌了。
我對他說:「我們不要再繼續聊天了。我對你有好感,也投入了感情。如果見面後發現我們無法再更進一步,我真的沒辦法承受那種失落。」
講這段話的時,我一邊說,我一邊流淚,我害怕,他會無法接受我的外貌——不是一般的圓禿,而是幾乎禿光。我知道我遲早會需要面對這一天,也清楚自己的真心經不起又一次崩塌。
他卻說:「你為什麼要這樣想?就算真的怎麼樣,我們也還是朋友啊。」
那一刻,我突然鬆了一口氣。原來,我的恐懼是可以被接住的。
我想:也是~這樣想好像也不壞,能多一位接納自己的朋友,也很好。
原來,有人願意陪我,即便不是以戀人的身分。
他說他努力復健,就是為了能和我見面,我也鼓勵他:「不要急,慢慢來,痛也別怕,必要時吃點止痛藥,讓自己更順利一點。」
我們繼續分享日常:我每週持續運動,不讓自己變胖,他去染髮打理自己;我們互傳生活的照片,像真正的朋友,也像正在預熱的戀人。
終於,4月16日,我們見面了。
他穿著深藍丹寧襯衫搭Levis 501牛仔褲、黑底圖樣的Nike懶人鞋,斜背一個黑色拼卡其色的Porter包。
他比照片高——182公分,笑起來比聲音還溫暖。
我們一起吃燒肉,卻顧著聊天,根本沒專心烤肉。他堅持請客,說下次換我。這舉動,大加分。
接著我們去看了《玩命關頭8》,在電影前還巧遇屈中恆(笑),聊天的空隙裡,我越來越確定——我真的喜歡這個人。
後來他說要出國玩幾天,而我,已經想每天都見到他了。
4月26日,是我們正式在一起的日子。
他總對我說:「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頭髮。」
曾經,我那麼怕失去愛,怕圓禿會讓人卻步。但如今我明白,有些愛,是能超越外在的。那份真誠的陪伴、互相理解的默契,讓我看見:原來,圓禿沒有帶走什麼,反而讓我遇見了一份深刻的情感。
這樣的假設或許不真實,但如果失去頭髮,能換來一份這麼真誠的愛——我覺得,很值得。
520,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