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件西裝〉

他曾是公司的中階主管,穿著筆挺的西裝,住在市中心高樓。
那時候,只要名片一拿出來,幾乎沒有人不認識他的職稱。會議、簡報、應酬、指令——一整天排得滿滿。
忙歸忙,但他享受那份被需要的成就感。
直到有一年,公司大規模重組,他沒有被留下來。
一開始他還能用積蓄維持生活,直到投資失利,接連碰壁。最後連房子也賣了,只能搬到郊區一間小小的套房。房間裡只剩簡單家具,一個人住,有點空,有點靜。
但他還是保留著習慣。每天早上起來,照舊會燙襯衫、打領帶。儘管當天沒有面試、沒有會議,他也會穿得像以前一樣。他告訴自己:「我還是那個位置的人,只是現在失手了,暫時而已。」
可這樣過了好久。
他持續地投履歷,但始終沒有回音。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價值,早就在離開公司那天就消失了。
某個午後,他在公園發呆。一位穿著工作服的中年男人坐到他旁邊,打開便當盒吃午餐。對方擦擦手,看了他一眼,突然開口問:「你也失業了喔?」
他愣了一下,點點頭。
「我以前也是主管,後來公司倒了,沒人要請,最後去搬貨。」男人說著,一邊咬了一口便當。「雖然累,回家腰也痠,但睡得著,心也比較安。」
他看著對方手裡的便當、沾著油漬的制服,忽然一種陌生的感覺湧上心頭。他驚覺——自己其實已經很久沒有真正「動起來」了。
不是沒有機會,只是他太執著「自己是誰」,而忽略了「自己還能是誰」。
回到家後,他打開衣櫃,把最後一件西裝小心收了起來,像是向那個過去的自己輕輕道別。然後,他重新打開電腦,下載了最新的履歷表範本,一字一句開始修改。
他明白了,過去的榮耀,不會憑空消失,但也不能當作一輩子的身分證。
真正的榮耀,不是你曾經多高,而是你跌下來之後,願不願意,再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