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十五分，我蹲在冰箱前，試圖把外送壽司盒硬塞進冷藏室，結果盒子被擠開，芥末噴到袖口。
手機震了一下，是家族群組跳出來的訊息——「早上起床先喝鹽水可防癌！你一定要知道的健康密技！」
我還沒回，就接著跳出一張動畫金色佛手的長輩圖：「福氣到，壞運退散，萬事如意天天笑！」
一分鐘後，媽媽傳語音：「這個影片很重要你一定要看，講得很好，是關於喝水的順序……」
我看也沒看，直接把手機翻面扣住。
冰箱「叮」一聲自動除霜，語氣冷冷地「怎麼？又在對爸媽的早安圖已讀不回？」
我：「那是晚安圖，而且還附一首詩，外加彩虹蓮花。」
「你不是怕回了就要聊整晚，怕一開口就要被拖進無止境的親情回鍋湯。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買房、你表弟最近升主管了你知道嗎？」
我嘆口氣：「就……講了也不會改啊，是他們愛聊，不是我不孝……我只是還沒找到一個能打破早安圖詛咒的開場白。」
「那你打開LINE是要幹嘛？你只是想確認自己還在群組裡。」
我：「可以不要嘴我嗎，我只是想喝個冰的。」
「你對爸媽已讀不回，轉身對我講幹話，這就是你情緒代謝的方式嗎？你要不要乾脆連牛奶都拿來當傳聲筒？」
我沒說話，只默默從冷藏室拿出一罐氣泡飲。
然後看到角落還躺著上禮拜我媽來台北塞給我的十罐雞精、一整袋滴雞精、跟一盒印著「提升免疫力」的保健食品。都還沒拆。
冰箱輕聲說：「不拆不是不需要，是你還沒準備好面對真實的自己。」
我盯著手上的氣泡飲，語氣淡淡地：「工作已經夠難了，我只是沒辦法每段關係都經營得很好。」
冰箱語氣冰涼又銳利：「你是怕回答了會有後續。怕問候下面綁著情緒勒索，怕笑臉背後是日行一善的壓力。你只想當個沉默的成員，卻又怕沉默太久會被退群。」
門快關上時，它還悠悠補一刀：「你對長輩貼圖已讀不回，人生難怪也回你個寂寞。」
我沒接話，只是慢慢地把冰箱門推上。心裡默默想著：如果情緒勒索有獎金，我媽早就買房了。
隔天早上七點，我眼睛一睜開，手機已經多了12則未讀訊息。
長輩群組持續活躍，一張佛祖配金句的貼圖之後，媽媽問我：「你都沒看到嗎？」底下還附上一個難過的貼圖熊熊。
我掙扎了五分鐘，決定點開訊息，努力打了句：「昨天開會太晚，沒看到，早安媽」過沒兩秒，語音通話就來了。
我眼神死盯著螢幕。
冰箱「叮」一聲啟動冷藏，語氣像喝了冰開水的毒舌朋友：「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打那句貼心的『早安』？這不就等於自己把話筒遞出去、然後請對方開演唱會嗎？」
我低頭回語音：「媽我等等要去跑業務，先傳訊息好嗎？」
結果回來時，桌上又多了一袋爸媽剛寄來的「身體顧得好，工作沒煩惱」保健食品禮盒，外加兩張印有「長輩之愛」的手寫小卡。
冰箱語氣冷冷的：「你現在是想回訊息，還是想回魂？」
我一邊拆禮盒，一邊嘆氣：「他們真的很愛我啦……只是方式很高調。」
冰箱：「他們愛你沒錯，但你可以先訓練自己辨識一下，是愛，還是推銷式關心。你知道的，有些話聽起來像溫暖，其實壓力比保冷劑還硬。」
我沒說話，只是把保健食品放進冷藏室。順手把昨天的牛奶也拿出來喝掉——一邊默默想著如果人生有免打擾模式，我應該會打開一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