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門奇遇

週五的傍晚五點半。廚房油鍋裡燒的湯汁滋滋作響，砧板上五顏六色的食材切的切、刴的刴，菜也都洗好，肉也醃了。耳機裡播著財經節目，我忽然想起今晚的蛋花湯還少了一味豆腐，打開冰箱：果然沒存貨了。看看時鐘，還有一點時間，在讀高二的小女兒放學回家之前，應該還來得及我去一趟樓下超市買盒豆腐回來。

  超市開在社區的後門步行不超過一百步的地方。我迅速脫下了圍裙，關了火，穿上外套，拿了鑰匙便匆匆出門，穿過中庭，來到鑄鐵柵欄門前。冬日的太陽落得早，天色已昏暗，在柵欄門的另一邊看似一對男女中學生，背著書包，正在言笑晏晏，旁若無人。我方才要去按下電鎖開關打開後門，一下子卻認出是我的小女兒。她也認出了我，霎時四目對望，停步不語。

  「幹嘛？不會叫人啊？」我首先打破了沈默。一邊伸手繼續我開電鎖的動作。

  電動門啪的一聲打開，兩個青年男女端立在我面前鴉雀無聲。我心中早猜到了七八成，故意問道：「咦，是同學嗎？」眼光掃向旁邊那位高高的男生。「嗯。」女兒回道。「哪一個？」「江。」「江？江彥衡？」「對。」男生在一旁沒等我們說完，已經開始侷促不安，連連抓頭，若非天黑，我可以把他看得更清楚。「叔叔好！」小子畢竟還是懂禮貌的。這突如其來的面對面，不說他們尷尬，我也覺得尷尬，我人老臉皮厚無所謂，他們年輕男女臉皮薄，現在是我在替他們想下台階。

  一瞬間我腦子裡閃過許多台詞，是要揶揄他們兩句呢？還是要故作正經訓訓繞道回家的女兒？我一生中好像少有如同此刻感到生殺予奪、大權在握一般的得意。終究禁不起一時心軟，在這電光火石的片刻不忍心還是戰勝了一切，我迅速對女兒丟下了一句：「我去超市買塊豆腐，馬上回來。家裡已經做好兩個菜了。快回家吧！」隨即轉身離開現場，沒再看這倆口子一眼，真不知到底是我怕那小子尷尬還是怕我自己尷尬。

  不多時買好了豆腐回到了家。邊走向廚房我邊大著聲裝模作樣：「唉呀，這也太巧了吧？怎麼會這麼巧呢？要不是時間晚了，我也不會走這後門，然後你們兩個剛好也走後門。巧！巧！太巧了。」一邊偷眼望向女兒房中桌上的鏡子，鏡子中剛好映照出來她翻著白眼、委屈、莫可奈何又忍笑的臉，我難掩心中促狹的快意。見我偷偷望向鏡中的她，她索性把鏡子收了起來。我得了便宜繼續賣乖：「這一定是老天爺的安排，感謝老天。這就算是我想監聽、監視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奇遇呀！」誰教她在我平日問她有沒有新交男朋友或者曖昧階段時，都騙我說沒有！

  二八年華的少女，感情的事怎麼禁都是禁不住的，往昔我的年代都如此了，何況今日？「改天等你媽回來，把你男朋友帶出來，大家吃個飯，認識一下吧！放心，我們決不為難他！」我故示大方地說著。

作者的話：

1. 這篇散文刊登於113/1/23 聯合報家庭副刊。112/11/21 投稿，11/28 獲得留用，今日才見報。見報後我才能在刊載在其他媒體上。聯合報因為留有刪改權，報上刊出的不是我的原版，這裡才是。有興趣的人可以比較一下，看看是我的原版還是編輯刪改後的版本較好？）
2. 這是真實故事，幾乎沒有改寫。
3. 所謂江彥衡，當然是假名，我不可能把真名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