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文章的開頭,我必須承認自己從來都不是「數學搖滾」這類流派的樂迷,儘管偶爾會聽像是 Shellac 和 Polvo 等相關樂團,但我對數學搖滾的普遍看法是:過於技術化、機械式演奏而無法從中獲得情感共鳴,直到這支超級樂團硬生生打破我的陳舊看法,他們利用現場電子設備對人聲和吉他進行循環和聲音處理,與合成器共同營造出無法自拔的旋律浪潮,不用幾秒就能聽出他們與傳統數學搖滾之間的不同。
來自紐約的 Battles 並不以吉他為中心,反而注重整體的聲音結構和節奏感,而他們的首張專輯《 Mirrored 》更無疑為搖滾樂的某個小眾範疇注入嶄新轉變。

因此我會說《 Mirrored 》是一張舞曲專輯,它是一系列曲風的集合,旋律和節奏交織纏繞,讓無論是爵士愛好者、嘻哈仔、搖滾迷等聽眾都想隨之起舞,舉起雙臂在俱樂部中汗流浹背狂歡。這也是為什麼這張專輯遠勝於他們此前發行的EP。在過去,樂團似乎只是隨意地混合各種元素,對作品的可接受性幾乎毫不在意;而在這裡,所有元素皆神奇地融合為一,絲滑地滲入聽眾的神經,讓大腦感到新奇亢奮而短路。

據 Tyondai Braxton 表示,專輯中的歌曲有些是在巡演期間就開始嘗試,有些則在進入錄音室之前已經完成了一半或四分之三,其餘的部分在錄音過程中才逐步補上;也有一些則是完全在錄音室中創作出來的。他認為,每首歌以不同的方式誕生,反而能帶來多樣化的成果。因此有些作品適合還原現場氛圍,而有些則屬於純粹的錄音室產物,他們的其中一個創作目標,正是讓專輯與現場演出之間不必完全一致,彼此可以各自成為獨立的表達形式。
而打從開場曲〈Race In〉就已經打破了我對數學搖滾那種精確但無意義的重複。John Stanier那帶有部落風格的鼓聲與合成器低音作為開場,逐漸發展成扭曲快速的吉他循環所主導的多彩漩渦,展現了一種在這類音樂流派中不尋常的快活氛圍,他們不斷改變風格,正是「無法分類」這個詞的最佳範例。
專輯的首支單曲〈Atlas〉展現了許多有趣的作曲技巧,最引人入勝之處或許在於它的詭異感,就像太空機械軍團正列隊走向戰場,反覆的音程跳躍不是虛無消沉的黑暗,而是催眠般的調式氛圍,讓旋律產生一種迷幻眩目的效果。穩固的貝斯低音線讓歌曲格外添加 drone(持續音)的聽感。當缺乏和弦進行時,他們便仰賴旋律發展、切分節奏以及不斷加入新元素或音效來維持聆聽樂趣,鼓的部分則是經常使用三連音引領整體的 shuffle 節奏,使長達七分鐘的編曲更為堅固耐聽。
〈 Snare Hanger〉雖然簡短,但同樣細節豐富。鼓點略微錯拍,吉他在不規則節拍中閃爍著歡快旋律,合成器根本無意理會旋律或結構,在整首歌曲發展裡跳動、抽搐、尖叫,打擊音效的取樣速度被拉快,讓音高也直間產生有趣的變化。雖然只有兩分鐘,但像是一段近乎交響的間奏,成為這張怪誕傑作的高光。專輯裡還有更多這樣奇特的作品,乍看像在鋼絲上行走,卻自信地在失序與創造力之間的界線游移,直接不造作。
倒數第二首〈TIJ〉絕對是錦上添花的編排:彷彿收集了專輯迄今為止展現的所有技巧,令人眼花繚亂、困惑、顛覆感知,難以分類……我說真的,你無法歸類這樣一張模糊界限的專輯,它擁有你想要和需要的一切,又與你以前聽過的任何東西都不同,有時超凡脫俗,有時卻又像個老朋友令人熟悉;它回響著來自各種音樂領域先驅的影子,但以完全獨特的方式增強許多面向。作為個體,這些人、這些音樂家,可能並不特別,是現代音樂演進中的註腳;但他們共同創造的作品,卻是無與倫比的偉大。

沒有什麼比「新奇的聲音」更能刺激耳朵與思維,《Mirrored》超越了所謂科技與人類激情的結合,但也或許是 Battles 並不把自己看得太嚴肅,這反而大大拓寬了樂團的吸引力,即便你平常不覺得自己是個數學搖滾樂迷,這張專輯裡還是有很多東西值得你挖掘,距離發行已過了快二十年,但它一點都沒有老化的跡象,即使放在現在來聽,你也不會覺得有一絲過時的的氣味。
而你或許會好奇,樂團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們已經將標準設得如此之高,下一張專輯又會以何種方式呈現自己?是重塑還是延伸?關於續作《Gloss Drop》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最後,當回顧這張專輯時,Ian Williams仍對這張處女作感到自豪,但也坦承當時四人合力製作這張充滿野心的專輯實屬不易:
「那是一張很棒的專輯,我們當時真的把自己發揮到極致。那是段美好的時光,但我永遠無法再經歷一次像同樣的過程,那只會是場痛苦折磨。我們當時是用『民主』的方式在做決定,總是很混亂,要讓大家意見一致實在太難,雖說是一場不錯的冒險,也是一種表達自我的聲明,但我再也無法重來一次。」
在你讀完文章想要複習專輯之時,提醒您,Battles 將在今年九月再次來臺演出,詳細活動資訊請洽留言區連結,讓我們一起前往現場見證這支徹底顛覆流派的紐約活傳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