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燭 - 祭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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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與死的界線在如今是如此的模糊。」

 

 

自從異魔首次入侵這個世界已經過去近百年。

為了生存,所有的國家被統合為一個整體,一個強大的帝國,沉重的外來威脅迫使這顆新星迅速升起,沒有退路亦無法談和的戰爭催生出無數的英雄──或者,至少起初是如此。

 

無窮無盡的異魔持續湧現,英雄倒下、城鎮毀壞,死去的生命逐漸超過活著的生命,人類的存在也在這逐漸的放血中衰敗,絕望的暮氣蔓延。

 

在這局面下,死靈法師出現了,在帝國的大力支持下,法師們成立起封閉而神祕的學院,他們大肆蒐羅著具備天賦的人才,無數新生死靈法師在經過訓練作為新生的血脈從帝國的中心輸往各處前線。

 

以死者捍衛生者,以付出維持存在。

 

********************************************************************************

 

那群天殺的吸血鬼,今天晚餐這是甚麼鬼東西?這根本是泥巴煮成的糨糊吧?這群混蛋,就算戰事吃緊,我們作為一線士兵的伙食也不能這樣搞吧?我們都已經剩沒幾餐可以吃了。

 

該死的,該死的。那孩子就這樣死在我的眼前。他還只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啊,就這樣在我眼前被異魔像沙袋一樣打出去,連腸子都該死的噴了出來。我還答應過會照顧好他的,這日子到底甚麼時候才是頭啊?

 

軍士說我們這區很快就會有偉大的死靈法師前來支援,這個嘛,好吧,這倒算是個難得的好消息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死靈法師大人?看上去跟傳聞中的一樣古怪,這傢伙面無表情又似乎有著殘疾一樣走路一瘸一拐的,而且瘦弱的好像我一拳就可以打倒一樣──但卻又透著一股奇怪的感覺,簡直像是會行走的活棺材一樣,我可不想靠近這傢伙。

 

……它復活了……那孩子重新活過來了……那個法師像毫無感覺一樣切下自己的手臂,施展一些奇怪的法術,所有還保存著並且有一定完整度的遺體就這樣活過來了……

 

我知道這是神聖的行為,這是極度偉大的壯舉,可是當我看著它們空洞的雙眼,我總是會覺得好像看到了甚麼,這感覺讓我不寒而慄……它們的眼睛看起來幾乎比異魔還要詭異,我覺得我快吐了。

 

不過短短數日,那法師的手就重新長了回來,這真是不可思議,雖然沒有死者重新回歸不可思議就是了,要是我們也可以學會這種技術就好了。不過,那法師是不是又更瘦弱了一點?

 

該死的,戰線在那個法師招喚出的強大亡靈以及我們曾經的同袍幫助下穩定一段時間,但那傢伙現在龜縮在他的營帳裡甚麼也不做!這段時間又有一堆我的人在死去,他要是再不做些甚麼,我一定會在異魔突破陣線前把他宰了!

 

他死了。一個新的法師接替了他的位置並以叛國罪處決他,他們的表現有點奇怪……他就這樣跪倒在地哭著跟對方說些甚麼,而被派來處決他的人也只是扶著他低聲回應,他們的氛圍透著釋然與寬慰,這感覺真是讓人不舒服……

 

********************************************************************************

 

我的家園就在戰爭的前線地區,為了保護家人,我放下農具而握緊手中的劍。

 

那些異魔,牠們是如此強大,我親眼目睹旁邊的戰友像稻草一樣倒下。但我不能逃,如果我逃跑了,就沒人擋在牠們與我在乎的人之間。

 

不知為何,我總是僥倖的從戰鬥中活下來,現在我已經逐漸學會如何對抗牠們,我想,沒有比實戰更好的教學了。

 

人們稱呼我為嘆息之牆,只要我還在,牠們就別想越過。

 

戰爭永不停歇,我的身體已經逐漸跟不上了,或許……是時候輪到我簽訂聖契了,即便我的家人都已逝去,我也依然渴望保護帝國的人民。

 

如同年輕時一樣強壯的肉體,甚至更強,只要有這力量,牠們都將敗去,等等……為什麼……我還能思考?

 

騙子!該死的騙子!他們所宣揚的都是假的,我還能思考,我還能感受到痛苦,感受到飢渴,甚至這些感覺都比活著時更強烈。每次死亡都感受到無比的折磨,每次歸來都可以清楚地感覺自己被人從碎片狀態拉拽捏合。

 

家鄉那片金黃的麥田無數次出現在我的腦海中……還有我心愛的人兒。即使聚少離多,我的妻子以及我的女兒一直都是我最在乎的一切。我曾經向她提起過,要不要搬到帝都那邊,那裡更安全、生活也更好,但她是這麼跟我說的,我們的家鄉接近戰場的第一線,也因此是最接近我的地方,即使我在前線也如同陪伴在我身邊一樣,而當我得以返家時也可以更快的回到她們的身邊。當我的妻子去世時我答應過她一定會照顧好我們的女兒,我也做到了,我看著她嫁給了一個可靠的年輕人,婚禮上的她比任何花朵都更明豔。

 

我發誓,我會保護好我的孩子以及她的孩子,我會保護好那無數個如同她們一樣珍貴的家庭。

 

求求你……停下……我不想再戰鬥了……好痛苦……我後悔了……我想回家……我不知道這契約永不終止……花……

 

*********************************************************************************

 

他們說我具有成為死靈法師的天賦,講著一堆我聽不懂的話要求我加入甚麼學院,只要加入的話就可以吃飽飯吧?不管怎樣都比現在的生活更好。我已經受夠現在這樣像過街老鼠在街邊掙扎的感覺了。

 

在接受教導前要簽訂契約,不行將所有相關的事告訴任何人也無法選擇放棄,為什麼?不過我想我也沒有選擇吧?

 

這位就是導師嗎?他跟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他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好痛,我嘗試了用一部份自己的靈魂召喚出一個幽魂,我一次就成功了,可是這種痛……這比我那次因為偷麵包而被打斷手臂痛多了。

 

導師給我的聖契召喚出了一個強大的亡者,只是他一直在念叨著什麼,這讓我有點不舒服,戰鬥……家人……死亡……,僅有斷續的話語,他似乎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不能外傳,這一切都與外界想像的不一樣,我無數次想過逃離,但是聖契與職責……連導師都還在堅持,我能夠獨善其身嗎?我不在乎甚麼帝國的存續又或其他人的死活,但這裡……這裡是我唯一的棲身之所……

 

我……導師……聖契……供給

 

……

 

******************************************************************************

 

腐朽衰敗的人形癱坐在房間中央的椅子上,陰影覆蓋其形貌,若非微弱的呼吸起伏,任何人都會把他當作一具屍體,然而即便是這氣息亦是如此虛弱。

 

學院大導師在僕從的搬運下出現在講堂之上,生命力短暫的回到這句殘破的軀殼,珍藏的知識從其靈魂之中緩緩泌流而出,而在課堂過後,陰影再次覆蓋於椅子上的人形。

 

延續帝國存在的死靈法術是強大的速成道途,然而任何捷徑都須付出代價,獻出個人的存在以換取帝國的存在,在現今的處境下,沒有人質疑這是否合理。

 

以肉體喚起逝者、以靈魂喚回亡魂、以聖契喚醒英雄。

 

秘術的存在維繫前兩者的消耗,以整體為代價滋養缺失的部份,然而即使在怎麼滋養,最終,肉體會逐漸失去功能,記憶與意識會因靈魂的缺失而逐漸喪失。

 

更重要的聖契則需要付出完全不同的代價。

 

「導師……是時候了……」大導師之下最強大的死靈法師立於座椅之前,面色僵硬、語氣低沉,起於孤兒的他憑藉出色的天賦而立於高位,接下來亦將由他主持儀式。

 

燃燒的冷焰獲得了新的燃料,能量升騰而起,聖契得以延續。

 

大導師的存在逐漸消散,隨著燃燒的進程,一切都將消失,沒有任何人會記得他曾經的一切,他的付出、他的事蹟、他的痛苦化為無形的煙塵。

 

陰影中的座椅迎來了新的主人,曾經的孤兒,現在的亡靈大導師。

 

 

「有些人即便死亡也無法抹滅其存在,然而,有些人即便活著也與死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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