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吞武里火車站
吞武里火車站是駛往北碧列車的起點,它比我想像中的樣子還要小、跟樸素一些,或許是淡季的緣故吧,出乎我意料的,月台上沒有什麼外國遊客的面孔,這種走進當地人生活的氛圍使我感到格外興奮。
火車站的周圍是一區傳統市場,我們中午抵達的時候只是一整片的冷清荒涼,看似空無一人,我是不太想往市場裡面走的,但在前方的晴已一頭栽入,我只好硬著頭皮跟上去。頭頂上縱橫交錯的鐵架支撐著大片鐵皮屋頂,陽光像探照燈一樣只能從幾個零星的破口鑽進來。人行的空間不太大,我們在佇立著的鐵架與雜亂的攤位中穿梭,偶爾可以看到休息中的攤販坐臥在裡面,視線所及,還有幾隻大烏鴉站在邊圍的欄杆上蠢動,這樣的末日氛圍使我想加快腳步之餘,我懷疑只求一頓溫飽的我們是否要餓肚子了?
下大雨了,五月的泰國天氣總是這樣難以捉摸,等火車的這段時間,除了在幾乎無人的市場中穿梭覓食外,晴也講故事 — 她的故事,其中不乏一些頗為私密、帶著個人掙扎與苦痛的情節,雨珠沿著傘緣不斷滑落,某些瞬間我覺得我不在吞武里,在她的內心裡面。“Why am I so honest to you?” 準備離開市場時,晴抬頭看著我片刻後這樣說。手上的傘被大雨撞得啪啪作響,希望我沒有讓她淋到雨,卻不知道她到底在問誰,只好衝她笑一笑。我懷疑只求一頓溫飽的我,是否已經太滿足了?往北碧的 259 號列車
259 號列車的車廂舊舊的、土黃色系的漆面、有可打開的大車窗,車頂上有著像是小學教室裡的白色旋轉電風扇。位置都是對坐的形式,我跟晴坐在對面,所以我們有著像是一個小包廂的空間。車廂裡人不多,而且大多很悠閒,脫著鞋子就把腳往對座一放。晴也拖了鞋子,倒是沒有直接把腳放在我的座位旁邊,她那天穿了一雙可愛的多彩花花襪子,在一片土黃色的車廂中,綴上了一絲破土發芽的春意。
我們聊天、做事、看風景,晴很喜歡問我「你在想什麼?」其實大多時候 — 至少在火車上 ─ 我都只是半放空著,感受著正在發生的這一切 ─ 窗外不斷變換著的陌生景色、火車規律地碾過鐵軌、鄉野的清新氣息撲鼻,這時才恍然意識到真的身處異國了!而且跟一個其實不認識的人,還要待上二十天。我不禁啼笑皆非地在想:兩個月前如果有人這麼告訴我,我相不相信?火車轟隆隆的在曠野中奔走找答案,美麗的桂河在我右手邊的窗框中迤邐。
鄉下的晚間
我們住的地方叫做 Namaskan Farmstay,一個農場民宿,在北碧府的郊區,距離市區(Kanchanaburi)─ 也是火車能送我們到最近的地方 ─ 大約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抵達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下來,我們在各自的房間稍作安頓。坐在房間床上,我飢腸轆轆,一整天沒有好好吃頓飯,貪婪地撕開在便利商店買的便當,撲出的香氣使我心頭一暖,正要大快朵頤之際,我絕望地發現我竟沒有拿到餐具……,苦思冥想之後,房間內附的兩支牙刷成了我為裹腹下的犧牲品……,我在北碧的第一個晚餐竟就如此難忘。
此行來泰國 20 天,我的行李只有兩樣:一個黑色的後背包、一個手提的 Uniqlo 紙袋,在如此精簡的配置下,卻有一個突兀的存在 ─ 一把烏克麗麗,我想生活可以過得拮据一些,藝術與享受卻是萬不能缺席的。晴在出發前就知道我會彈烏克麗麗,希望我可以教她,雖然我清楚自己只是三腳貓功夫,會的曲目也屈指可數,還是在家裡密集練習了幾天,希望可以在泰國拿出最好版本的自己。
晚飯後我拿著烏克麗麗去找晴,她本來就會彈吉他,我以為烏克麗麗對她來說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卻是學得沒那麼順利。也無妨,過程是很開心的,最後我索性攤開自己的琴譜,開始自彈自唱起來,幾乎把我會唱的曲目都唱了個遍,晴最喜歡的曲子是「一閃一閃亮晶晶,留下歲月的痕跡,我的世界的中心,依然還是你~」─ 一首此前她根本沒有聽過的歌。那晚的北碧有一點溫柔,我們交錯的歌聲與烏克麗麗的琴聲和成一襲清麗的紗,輕輕托住在Namaskan 庭院中垂盪的芒果。
《愛在黎明破曉時》(Before Sunries)是一部原為陌生人的兩位男女主角,在火車上相遇,因男主角的冒險邀約而開始,談了一場有時限戀愛的愛情故事。我自己覺得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的故事與《愛在》有共鳴之處,另一方面這是我最鍾愛的電影之一,於是在烏克麗麗後我邀晴一起看這部電影。愛哭是晴的特色之一 ─ 她與我說的,倒不是那種脆弱的愛哭,而是很容易共情,這個特質在看電影的過程中我第一次領略了,「所有沒靈感的創作者都應該來看這部」在片尾曲的背景聲中我聽見晴這樣說。
夏夜晚風裹挾著間歇的狗吠聲潛入我的房間,有一點怕怕的欸 ─ 怕鬼、也怕明天起來發現網路不好,深呼吸,晴的清唱、烏克麗麗的琴聲、《愛在》的片尾曲在腦中悠揚,溫柔很快撫平了我的鼻息,我同庭中的芒果一樣,在宇宙的搖床中輕輕擺盪。
2025/6/10,新北新店,鯛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