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筆記|非普通教慾:犬齒與極權的家庭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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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普通教慾(Κυνόδοντας)|2009|Yorgos Lanthim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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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別墅的一家五口詭異至極,父母馴兒女如馴狗,訂定完整的獎勵機制,時而用暴力嚴加管教,三個孩子外貌已是成人,舉止卻仍像孩童,父母為他們編撰完整的世界觀,圍牆外的世界險峻危難,得待犬齒掉落的那刻才能踏出家門。封閉的家園營造虛假的幸福,但腥血、暴力和離開之欲,似乎依然潛藏其中。

生猛又冷冽,《非普通教慾》將極權體制的荒誕,濃縮於家庭生活的教養方式,在社會最小也最初的團體單元,揭露操控和管制如何可能。電影最開始,三兄妹播放著一段錄音帶,平穩的聲音解釋幾個單詞「大海是皮革椅子、高速公路是風、遠足是耐磨材質」,家外未知的世界,透過語言的重新定義被徹底消抹,而後,其中一人提議要玩忍耐遊戲,他們討論起遊戲規則,分野輸贏、擬議機制。尤格藍西莫揭開「控制」的取徑可說是精準,先是以語言和符號建構出表象,掩蓋真實且改變認知,再建立一套運作的制度,讓人遵從並深信不疑。再進一步,父親放大甚至虛構了外在的危險,創造不存在的敵人——那隻誤闖花園的貓,好以彰顯家的安穩固守,同時,他也杜撰一個在外生活的大哥,使得口中「長大後能離家」的願景似乎不只是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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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們對著牆外丟石頭和蛋糕,好以與兄長溝通,當門敞開之時,卻又一步都未曾想過踏出,他們是如此堅信「家屋」這個被創造出的烏托邦,以為飛機墜落能成為玩具,以為泳池會增生幾條活魚,以為自己處於幸福與被愛的狀態裡。

但有「家」無法滿足的,那便是性欲,於是,父親付錢找來工廠警衛讓兒子洩慾,踏入家門的女人卻反倒成為破口,她帶來少年少女們從未聽過的詞彙,帶來影音媒體的未知世界,自此,女兒開始為自己命名、試圖敲下犬齒,既是盲信,也是找回作為人的「自我」,然而,真有那麼容易自專制體制中逃離嗎?電影收束的俐落精煉,車廂內少女生死未卜,留下最巨大的詰問。

犬作為人之喻,是母親自稱自己即將誕下雙胞胎與犬隻、是犬齒脫落才能出家門的規矩、是兒子鍾愛的性愛體位,鏡頭從家中轉向父親工作的工廠,諾大的廠房機具一覽無遺,規整的建物排列,標準化、去人化、去識別化,扭曲的家庭故事再度映回了現世之景。而人成為動物的終極,被用「舐舔」的動作一以蔽之,明明是情慾展現的舉止,卻在所謂「完成訓練階段」的那刻,成為模仿犬隻的行為,情慾剝捨了人性後,僅存性的本能,人對人的情慾展現則化為忠誠與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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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格藍西莫將成串的荒唐諷刺,寫作精巧的比喻,最終極權也是父權,少女的慾望不被看見,更甚成為洩慾的工具,當大女兒的臉龐眉頭緊皺,隨著晃動的床架,成就了這部電影最荒唐又痛苦的情節,原來這份對兒女的愛,也是歧異的。

清冷的色調、節制的攝影,畫面總巧妙地裁切掉人頭,半身讓壓抑感又放大了數倍,乾淨的鏡頭達至無與倫比的恐懼感。《非普通教慾》是一部形式遠大於其他的作品,但將形式玩的細膩傑出、駭人心神,作為第一部長片之姿,確實一鳴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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