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書名
■ 觀點
齊克果
齊克果認為,人對事物產生的恐懼其實早在你坐在沙發上抱怨之前就已經存在了——這些恐懼來自於你終究難逃一死的事實。你努力想要解決和媽媽、史奇比,還有爸爸之間的問題,其實只是為了讓自己不去思考一切問題的根本——死亡!
如果說一般的精神官能症只是恐懼死亡的幌子,也許就能說明心理治療為什麼要花上這麼長的時間了。因為心理治療根本無法觸及問題的根本:死亡這檔事。叔本華
老叔說我們緊抓著生命不放是因為我們有種奇怪的「生存慾望」,但這種慾望與人類的幸福互相抵觸,因為它使我們無法接受自己真正的結局:死亡。
叔本華堅稱自己不是悲觀主義者。他雖認為生命是一連串痛苦和麻煩的源頭,但這不代表我們可以說他的哲學理念是:「人生苦短,終究一死」。相較於悲觀主義,叔本華的理論其實比較趨近於佛家觀念。他讀過早期的佛經(歐洲翻譯版本),並認同佛家的說法,認為世間所有存在都在受苦。叔本華也認為即便如此,最終這一切都不重要,因為世俗世界只是個幻覺。
叔本華認為只有「意志」(Will)才是實際的真實,叔本華所謂的意志指的是盲目、非理性、無目標的一種力量,這種力量可以推動世界以及其中萬物之運作。意志不會經歷「死亡之事件」,因為「事件」僅存在於表象的世界中。意志是堅不可摧的。
在整個哲學史中,哲學家一直努力想要找出「存在與無存」、「生與死」之間的關聯。這些基本問題令人感到困惑,然而,在我們感到疑惑、恐懼、又充滿紛擾的日子中,卻反而好像「霧裡看花」一般,模糊地看見了「生死」和「有無」的意義——沒有「無存」就沒有「存在」,反之亦然。更甚,「存在」與「無存」一直處在對立的緊張狀態中。這是最根本的「宇宙大戰」。假設叔本華在這場戰爭之中與他稱之為「意志」的「存在」站在同一陣線,那叔本華其實搞不好根本是個比較怪了點的樂觀主義者。
海德格
海德格之所以在當代死亡哲學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並不只是因為讀者從頭到尾讀完他的大作《存有與時間》之後,從存有的角度來看簡直是要死了。海德格對死亡哲學的最大貢獻是:他要我們正面迎擊死亡,因為唯有如此,我們才能過一個真實的人生——誠實地活著,並明白生命真正的意義。若不能意識到死,我們充其量只能算是半活著。
對海德格來說,最糟的情況就是擁有長生不死的靈魂。
沙特
沙特表示,死亡的意義就是「『對己存有』(for-itself)被永遠改變了,成了『在己存有』(in-itself),並且沒入了過去之中」。
沙特的意思是說,人類沒有「本質」,不像橡膠小鴨一樣有個預設目的。「在己」的人類什麼都不是;但另一方面,橡膠小鴨就很有意義,曾經泡澡泡過三小時的人應該都會認同。
沙特認為人類和橡膠小鴨有個很主要的差異,就是人類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當什麼,進而決定自己的本質。當然除此之外是還有其他差異,但人類是「對己存有」,是自己的造物主,而非「在己存有」,為了某種特定的目的而受造。
田立克
田立克是基督教存在主義神學家,他認為永生不是永無止盡的生命,不像電視劇《法網遊龍》一樣沒完沒了。對田立克和海德格來說,永無止盡的生命是地獄才對。反之,現在應該就是永遠,永遠存在於時間維度中的每一刻。永遠是時間中切出的另一個時間面向。永遠就是此時此刻,就是「永遠的現在」。
田立克所謂的永生,並非生後無止盡的永恆,而是活在永遠的當下。這個理論的瑕疵在於,人類會因此與永恆面向失去連結,我們會脫勾、會陷入絕望之中,但永恆還是恆常不變。所以這裡有個訣竅,要試著採取超越一切的視角來看待永恆——也就是,活在此時此刻!
佛教:轉世
許多西方人都覺得「轉世」是東方版的「靈魂不朽」。但其實不是喔!首先,西方世界對轉世的認識主要來自於佛教。佛教根本不相信人類有靈魂。佛教的轉世觀是把蠟燭的火焰傳到另一根蠟燭上。在這個薪火相傳的過程中,沒有被轉移的「自我」,因為人類根本沒有自我可以轉移。
卡繆
卡繆其實沒有提出什麼正面積極的原因,來勸你不要自殺。他認為從各種日常的角度來看,生命根本沒有任何意義。《薛西弗斯的神話》中的主角日復一日往上推著大石頭,結局永遠是石頭會再滾下來,又要重來一次。他的人生真沒成就感,不是嗎?我們最愛的存在主義咖啡館廁所牆上有一句塗鴉:「生命是個大笑話,自殺是笑哏。」你應該覺得卡繆會認同這個說法吧,但,不,卡繆反對自殺。
卡繆於文末寫道:「我們應該要想,薛西佛斯是開心的。」為什麼開心?大概是像卡繆《異鄉人》中的反派一樣,他在被處決之前「把心向著宇宙和藹的漠不關心打開了」。也就是說,人生很荒謬,所以死亡也很荒謬、很幽默,不是嗎?反正一切就是個宇宙的大笑話,那管他去死,狂歡就是了!
斯多葛主義
古老的斯多葛主義認為生命的目的是要「欣欣向榮」或「與自然和諧」。所以如果你已不再欣欣向榮,那麼了結自己的生命也沒有關係。西塞羅(Cicero)說道:「當一個人的環境充滿著與自然一致的元素,活著是恰當的;當一個人充滿或有可能充滿各種牴觸自然的元素,離世便妥。」
奉行斯多葛主義的塞內卡(Seneca)也提到「生命品質」的概念,這個詞在現代常被死亡權擁護者拿來使用。塞內卡寫道:「有智慧的人想活多久就活多久,而非能活多久就活多久⋯⋯『有智之人』總是在反思自己生命的質,而非生命的量。一旦他的生命中出現了許多麻煩的事、擾亂寧靜心思的事,他就會讓自己自由。」
當代哲學家比爾.馬赫(Bill Maher)的說法更為簡潔,也多了一抹神學色彩:「我認為死亡醫生頗有見地,他很不錯。自殺就是人類對上帝說:『不是祢開除我,是我不幹了』。」
尼采
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把無聊的議題提升至了「永恆回歸」(Eternal Recurrence)的新境界。尼采認為,枯燥無味的永生的最佳體現就是反覆輪迴的歷史,直到永遠。
尼采卻說,再好好思考一下,不要讓永恆回歸打敗你——要凌駕其上!尼采超人的超能力在於他可以在無聊的環境中,把自己的意志化為力量。超人可以這樣很好啊!但露薏絲.蓮恩(Lois Lane)或吉米.奧爾森(Jimmy Olsen)這類市井小民怎麼辦?更別提你我了,是吧,戴瑞。
胡賽爾:現象學
胡賽爾和一些其他現象學者認為,一個人在經歷周遭環境的時候,並非像看電影一樣僅在腦海裡留下印象,現象學者說這漏掉了一個很關鍵的步驟。我所有的經歷中有個不可分割的內在元素,就是這些環境經歷「屬於」我的「現象自我」(phenomenological self,現象學者提出的名詞,其實就是一般人稱的「我」)。我會持續經歷這個「我」,而這個「我」就是我所有其他經歷的中心點,我所有的感知、想法、意義和意圖都於此交會。
很有意思的是,胡塞爾的看法和釋迦牟尼佛在公元前六世紀,提出的五蘊概念相互呼應,釋迦牟尼佛認為人建構自我經歷是藉著從「五蘊」中做選擇。五蘊分別是色蘊(身體)、受蘊(感覺)、想蘊(思想)、行蘊(習慣)和識蘊(知覺)。五蘊交織出自我,藉著自我,人類便可以和其他事物(世界)互動。這也難怪胡塞爾認為兩相皆是幻影。
■ 評論
這本書出版於2009年,許多笑點如今可能顯得有些過時,但它以幽默筆觸處理生死哲學這類沉重議題,依然別具一格,風格有點類似ChatGPT的Monday模型。
書中登場人物也幾乎都是熟面孔:齊克果、叔本華、海德格(救我!這個哏也過時了)、卡繆、尼采、斯多葛主義等等。比較意外的是,作者對佛教中「轉世」的觀點理解是正確的,不像大多數人誤以為有個「靈魂」可以在死後轉生,那其實是帶有「有我論」色彩的外道觀點。
針對卡繆《薛西弗斯的神話》的結尾,書中給出帶有犬儒色彩的解讀。我也認為,卡繆所謂的「開心」並非正向積極地反抗命運,而是對命運荒誕到令人發笑的洞察。
此外,書中提到斯多葛主義將自殺視為一種理性選項,這點在許多斯多葛大眾讀物中常被刻意忽略。暢銷雞湯書就像以前〈兒時記趣〉或〈背影〉課文,呈現的往往是經過刪減與曲解的版本。
最後,書中將胡賽爾現象學與佛教五蘊概念作出連結,此觀點也能延伸至叢束理論。總而言之,這是一本兼具啟發性與閱讀樂趣的幽默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