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薄霧瀰漫於山鎮小客棧外,冷氣滲入屋內。晨光透過窗紙,映入客棧微暗的房間,胤宸悠悠轉醒,眉心微蹙。酒後宿醉讓他頭腦沉重,脈搏像被細針敲打著,胸口有些悶。他抬手按住額角,坐起身,卻猛地想起昨日的醉言「若凝」,他心頭一跳。
他記不清昨晚自己說了什麼,只記得那壺酒後,胸口像是壓了一團火。
他顧不得整理儀容,抓了外袍披上便匆匆下樓。客棧大廳內火盆尚未完全燒透,瓶子正坐在桌前,懶洋洋地啃著一隻饅頭,碗裡是還冒著熱氣的稀粥。「將軍呢?」胤宸腳步未停,急聲問道。
瓶子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裡含著食物含糊道:「將軍和軍醫有事,先回去了。」
饅頭咬下一口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胤宸心中一沉,昨夜醉話歷歷在目,不由得懊惱起來。他眉頭緊鎖,當即催促瓶子:「快整裝,我們回營!」
風雪初歇,輜重營內,晨霧還未散去,軍營外已響起號角與兵士操練聲。
汪束站在糧草堆旁,正指揮幾個士兵將新到的米袋卸下。
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管罄,笑道:「你是挺機靈的,就是嘴壞了點。」
管罄抱臂倚在一旁樹幹上,冷哼一聲:「他們都是壞人,不值得我費心討好。」
汪束笑著搖頭:「他們只是自私了些,怎麼就成壞人了?」
「就是因為自私的人,我們才要打仗。」管罄語氣沉沉,「這些滿口天下和平、仁義道德的上位者,哪一個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發動戰爭?自私的人都該死。」
汪束撓撓頭,一派輕鬆:「哎,天下和平可與我無關,我就盼著一口飯一床被,這日子能過就行,我就樂意。」
管罄冷冷看他一眼,見對方似真不懂,也懶得多言,轉身離去,只留下一聲輕哼。風一吹,落葉飄落在他肩頭,他也懶得拍去。
營帳內,軍政議事。
若凝立於主位,一襲白袍,眼神清明而內斂。軍醫正陳述藥材需求:「據藥商來信,上游的藥材近日匱乏,想購得大量藥材,得往南山一帶一趟。」軍醫語氣謹慎。
若凝一邊翻閱藥單,一邊沉聲問:「那人可信?」
「是過去與軍營有往來的藥商,亦在太醫署備案,應無虞。」
「好。那此行就由漢弓和亞伯隨行,沿途護送。」
「末將遵命!」
此時,胤宸與瓶子入帳,胤宸將甜湯交由綾鷹。若凝一眼瞥見胤宸,眼神微頓,耳後泛起不自然的紅意,卻迅速將神情拉回鎮定。
紹安狡黠地瞧她一眼,「將軍,妳是不是病了?臉怎麼紅成這樣?」
若凝伸手撫臉,語氣淡然,冷聲道:「購藥之事就以軍醫之言為令,你等需全力配合!」
「是!」漢弓、亞伯齊聲應下
若凝的目光掃過帳內眾人,聲音清朗而莊重:「此外,還有皇上的旨意,命本將在此宣讀。」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胤宸身上,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平靜:「攻克鐵馬槽和修築糧道捷報傳回,皇上龍顏大悅,特旨晉封晉胤宸為偏將軍,不日聖旨便會抵達軍營!」
此言一出,營帳內眾人皆是一震,隨即紛紛向胤宸抱拳道賀:「恭喜晉偏將軍!」
不少人眼中閃過一絲瞭然與暗自的盤算。
胤宸聞言,神色微斂,向若凝及眾人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紹安在一旁,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也跟著抱拳:「恭喜胤宸啊,實至名歸!」
若凝看了胤宸一眼,淡淡道:「好,今日議事就到此為止。你等先退下吧。」
「是!」眾人再次應聲,紛紛退下,僅剩紹安與胤宸未動。
若凝看了胤宸一眼,淡淡道:「說吧。」
胤宸心頭一震,雖記不起昨夜失言細節,但仍懊惱不安,正欲開口道歉之時。
若凝見胤宸不語,她問:「查到什麼了?」
胤宸神色一凜:「將軍可知小宛?」
紹安蹙眉:「已滅的小宛國?」
「他們的人出現在此地,可能與金丹暗中勾連。」
若凝眉間一挑:「金丹?」
紹安眼神一冷:「難怪之前金丹兵行動大膽,是否已動反心?」
胤宸點頭:「小宛擅長線報與滲透,恐怕有陰謀在醞釀。」
紹安臉色凝重:「金丹兵馬肆無忌憚……是有內應?這必須要查清楚。」
若凝未語,眸光卻已沉深如海。
片刻後,胤宸略顯遲疑地開口:「我昨夜……可有說什麼冒犯將軍之語?」
「說什麼?你未曾說什麼冒犯到我,倒是你的酒量如此之差,要如何查案?」若凝語帶調侃。
胤宸微怔,苦笑:「將軍不也不能喝嗎?」
紹安插話:「誰說將軍不能喝?她可是千杯不倒,那晚你來前,她已經乾了五壇。」
胤宸啞然。他沉了口氣,隨即道:「我見將軍面有難色,以為……」
「我不喜被操控,為了喝而喝,甚是無趣。」
若凝語調淡淡,彷彿昨夜之事從未掛心。
若凝看向胤宸呈上來的甜湯:「我說過,你想獻策就獻策,不需討好。」
胤宸:「我看妳咳疾未癒,才讓合興燉了雪梨老薑湯,這是養肺的湯。將軍要愛惜身體,莫讓我等掛心。」
若凝一怔,卻未開口,只是輕點了點頭。
胤宸領命退下,風掀起帳簾,他的背影漸遠。
紹安搖著羽扇湊上來,一臉八卦地問:「你們昨日發生了何事?」
若凝不語,只瞥了他一眼。
「胤宸是否對妳有意?」紹安壓低聲音。
若凝挑眉:「他不過是奉令行事罷了。」
紹安認真道:「但他上次不顧安危前去救妳,這次考核又早早做完任務,自願陪瓶子走這趟,原來是去見妳!」
若凝凝視著炭火,低聲問:「若你非我下軍令,或就在我身邊,是否會救我?」
紹安愣了一下,隨即拍胸保證:「我自然會救妳!」
「若可能危及性命呢?」
「拼了老命也會保妳平安。」
若凝轉頭看他,眼神淡然卻不失鋒利:「你對我有意否?」
紹安驚得往後退一步:「天地良心!你我可是出生入死的拜把兄弟,怎可懷疑我有貳心?」
若凝目光微挑:「那自是對了。何以你救我就是兄弟情,胤宸救我便是男女之情?」
紹安被問得一時語塞:「但他還刻意安排工作順路去見妳,這太可疑了。」
若凝笑:「瓶子也來找我了,若是你或兄長,也自是會來找我會合的。」
紹安仍不服:「但以我男人的直覺……」
「我只聽過女人有第六感的,你莫要牽扯胡言。」
紹安見說不過她,氣呼呼指著桌上甜湯:「他還每日給妳送甜湯,案情實在是不單純。」
若凝撫了撫袖角:「蘇大娘的雞湯,每日可是你呈上來的?」
紹安啞口無言,氣得扔了羽扇:「我……算了!說不過妳!我練兵去!」
說完氣哼哼地走出帳外,只餘火光晃動,將若凝的剪影映在營帳帷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