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醫院出院的那天下午,天氣悶得厲害。
窗外陽光灑進病房,照在消毒水的味道裡,亮得有些刺眼。我不喜歡太亮的地方,尤其是這幾年。亮光太真實,會照出一個人身上的虛弱。
護士說我可以出院了。我點點頭,沒多說什麼,只是收拾東西,背起簡單的背包,然後撥了通電話給我弟,叫他幫我找一個朋友的住所先借住幾天。我不敢回家。也不是怕,而是太熟悉那地方了,語晴可能會來。那幾天,我知道她沒出現在醫院,也沒聯絡我,但我怕看到她的眼神。那種想靠近卻又受傷的樣子,我真的不想再見一次。
我從沒想過讓她承擔什麼。從頭到尾都不是。
我只是太清楚這場病會怎麼走。再好一點、再壞一點,都是不確定的將來。
而她不該陷進這種不確定裡。
我本來以為,三天夠了。夠她慢慢把我從生活中推遠一點。
但第三天晚上,我卻開始懷念她說話時眼尾微微翹起的弧度。懷念她喝熱咖啡總會先吹兩口的習慣。懷念她靠近時的香味,那不是香水,是她衣服曬過陽光的味道。
我甚至開始想,她是不是也在想我。
那天我沒忍住,打開我們的聊天紀錄。
看到我們之前的對話時,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掐了一下。
「我今天有點累,但看到你傳訊息,就覺得一天沒那麼難熬。」她曾這樣說過。
我突然很想回她:那我現在沒傳訊息了,妳是不是每天都很難熬?
但我沒傳。
我怕一旦開始說,就會收不回來。
凌晨三點,我手機震了一下。
是她。
「簡昀川,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從沒遇見你。」
我盯著那行字很久,指節握得發白,心跳卻出奇的安靜。
她又補了一句:「但如果真沒遇見你,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原來心可以痛到這麼安靜。」
我放下手機,抬頭看著天花板,整個人像失重一樣沉在某個無法醒來的夢裡。
語晴,我也痛。
我只是習慣不說。
因為我知道,說了以後——我們就誰都回不去了。
我選擇讓她學會結束,是因為我曾那麼用力地希望她能走得比我遠、比我輕。
那封訊息我沒回。
我只是靜靜躺在沙發上,聽著外頭的風聲、雨聲,彷彿妳還在我身邊,輕聲說著:「晚安,昀川。」
如果哪一天妳聽見有人在夢裡輕喚妳的名字,
那大概就是我,在心裡偷偷沒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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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個人都能在結束時好好告別,
有時候,我們選擇不見,是因為太愛了,才不敢讓對方看到自己難堪的模樣。
而我也還沒準備好,讓妳看到我脆弱的全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