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雨細細地下著，打在窗外，像極了林亦然心裡翻湧未平的聲音。
他洗完澡從浴室走出來，頭髮還濕著，一身寬大的睡衣罩在身上，顯得脆弱又狼狽。
喬安行坐在床邊，燈只開了一盞，將他的側臉拉出柔和又穩定的輪廓。林亦然看著他，忽然覺得有點想哭。
不是難過——而是太累了，累到想躲進一個人的懷裡、什麼都不想，只想被抱住。
他走過去，站在喬安行面前，聲音低低地說：「可以抱我一下嗎？」
喬安行沒回答，只伸出手，輕輕把他拉進懷裡。
林亦然沒有客氣，順勢跪坐上去，整個人撲在他大腿上，額頭貼在喬安行肩膀上，鼻尖蹭過對方鎖骨，呼吸微燙。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抱著、貼著，好像要把所有委屈與疲憊都融進對方的體溫裡。
喬安行沒催他，手掌順著他背脊慢慢撫著，力道溫柔又安定。
過了好久，林亦然才開口，聲音像雨水裡滲進的熱氣：「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
喬安行歪過頭，吻了吻他濕潤的眼角。
「我覺得你太安靜才更可怕。」
林亦然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又像笑不出來。
他喉頭一緊，忽然主動抬頭去吻喬安行——
沒有預兆，也不再猶豫。
是他主動的，卻又小心翼翼到極致。
喬安行怔了一瞬，然後迅速回吻過去，手掌扣緊他後腦，拉近那個早已讓他想得發燙的身體。
吻一開始是輕的，像安撫、像告白，後來卻漸漸被壓抑許久的情緒扯碎了理智，變得急切又貪婪。
林亦然被喬安行壓倒在床上，背貼著柔軟的床墊，身體在觸碰與撫慰中輕輕顫抖。
喬安行吻過他頸側的每一寸肌膚，低聲問：「可以嗎？」
林亦然睜著濕潤的眼睛，點了點頭。
「不想一個人扛了……我想要你。」
這句話像火種一樣，徹底點燃了喬安行的克制。
他一邊吻他，一邊解開他的睡衣扣子，手指緩慢而穩定地滑過他的胸膛、腹線，感覺到林亦然因為緊張而收縮的肌肉微微顫抖。
林亦然抿著唇，手指攀住喬安行的肩，指尖掐得用力，彷彿在抓住唯一能讓他安穩下來的重心。
燈光灑下來，打在兩具交纏的身體上，肌膚貼著肌膚，呼吸交疊，心跳在同個頻率裡怦然跳動。
整個夜晚變得潮濕、曖昧又深刻。
他們不是第一次擁有彼此，但這一夜，每一次深進與相貼，都像在彼此心口刻下承諾。
不是情慾的發洩，而是情感的確認。
深夜三點。
林亦然靠在喬安行胸口，汗濕的額髮貼在前額，整個人累得不想動。
「你還醒著嗎？」他低聲問。
「醒著啊。」
「你都不累嗎？」
喬安行笑了笑，捏了捏他腰際。
「剛剛是誰一直說不要停的？」
林亦然翻了個白眼，低聲罵：「你才不要臉。」
喬安行笑得更開，手摟緊了他：「你這樣罵我，我反而更開心。」
林亦然沒回嘴，只把臉往他胸口埋得更深。
喬安行手指輕輕順著他背脊劃圈，一圈一圈，像在寫下：「你在我懷裡，就不用怕。」
◇
隔天早上，林亦然睜眼的時候，房間被淡金色的光線填滿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才想起昨晚發生了什麼。
喬安行還在身邊，側躺著，呼吸均勻，額髮在晨光裡泛著柔軟的棕色。
林亦然慢慢轉過頭，安靜地看了他很久。
那雙手臂、那張總是帶笑的臉，昨晚是多麼用力地將他抱住，像要用整個身體告訴他：「你不是一個人。」
心底一陣酸澀湧上來，這次卻不是痛苦，而是一種很安定的感覺。
他小心抬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喬安行的下頷，想把那道輪廓記得再深一點。
「……再看下去，我會以為你想再來一次。」
喬安行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低啞又帶點笑意。
林亦然嚇得手一抖，下一秒整張臉燙得要命，轉身就想翻過去不理他。
結果還沒翻過身，喬安行就一把摟住他腰，把人往懷裡帶。
「別躲啊，這麼主動看我，結果又害羞成這樣？」
「……你少自作多情。」
「嗯，那你繼續摸，當我沒醒。」
「……」
林亦然憋著，沒再動，心跳卻沒用地加快。
喬安行沒再逼他，只是把下巴搭在他肩上，兩人安靜地靠著。
窗外雨停了，陽光落在床尾，空氣潮濕卻帶著一點好聞的暖意。
過了好一會兒，林亦然才小聲問：「今天不去店裡嗎？」
「午場才有課，我晚點再走。」
「……」
「你要不要跟我去？」
林亦然遲疑了幾秒，垂著眼，沒立刻回答。
喬安行看出他心裡還在掙扎，語氣就放得輕了：「你不用急，也不用逼自己。今天想在家，就在家。我下午回來。」
林亦然默默「嗯」了一聲。
喬安行親了親他後頸，慢慢起身下床。
林亦然看著他在衣櫃前換上襯衫，心口忽然有一點說不出的安定。
他發現，這樣一個早晨，就已經比很多誇張的承諾來得真實。
廚房裡，喬安行在煎蛋。
林亦然穿著寬鬆T恤靠在門邊，看著那背影，心裡忽然很想笑。
這男人昨天夜裡還強得要命，現在卻安靜地煎著早餐，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
「看什麼？」
喬安行沒回頭，語氣輕飄飄的。
「……沒看什麼。」
「我有幾個學生追蹤了你的帳號，昨天在群組裡討論你畫的東西。」
「……討論什麼？」
「說你畫得很好看，還想請你幫店裡做牆畫。」
林亦然怔了怔，心裡一點酸意慢慢散開，被一種小小的溫暖取代。
「要是有空，就接吧。」喬安行說，語氣隨意，卻透著隱隱的期待，「不想接也沒關係。」
林亦然垂著眼，沒立刻回答。
過了很久，他低聲說：「……再想想。」
「好啊。」喬安行回頭對他笑，眼神特別亮，「慢慢想，不急。」
他們吃完早餐，喬安行整理廚房，林亦然坐在桌邊，滑著手機。
昨晚的新聞還在發酵，討論他們聲明的人越來越多。
有負面，也有溫暖的留言。
林亦然看著那幾條私訊——
「我不是你粉絲，但希望你們能幸福。」
「你很勇敢，謝謝你分享自己的故事。」
他盯著螢幕看了很久。
忽然覺得，也許自己沒那麼孤單。
喬安行走過來，伸手揉了揉他頭髮，語氣輕快：「我先去店裡了，晚點回來。」
林亦然抬頭看著他，對上那雙眼睛。
一種很複雜的情緒湧上來，既依賴又害怕。
喬安行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麼，彎腰，輕輕親了親他額頭。
「等我。」
林亦然喉頭滾了滾，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門關上後，屋子恢復安靜。
但他心裡的安靜，卻第一次，不再是冷清。
是那種——
「就算外面還有風暴，也有人會回來找你。」
的確定。
◇
午後，天氣轉晴。
林亦然從屋裡走出來的時候，忽然有種「透不過氣」的輕微暈眩。
他沒告訴喬安行自己要去哪，只留了張便條：「出門走走，晚上見。」
巷口的咖啡館人不多。
他點了一杯黑咖啡，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把手機放在桌上，雙手抱著杯子，沒馬上喝。
手機螢幕一亮一暗，顯示著昨晚的未讀訊息。
最上面，依然是母親的對話框。
「想明白了就回我。」
那句話像根倒鉤，一直卡在他心口。
他抬眼看著窗外街道，來來往往的人群，忽然覺得很羨慕。
這世上有多少人，可以毫無顧忌地去愛一個人、去被家人支持、去相信所有幸福都理所當然。
可他卻不行。
他知道自己選擇的路會有代價，但當代價真的落下來的時候，他才明白，最痛的不是陌生人的非議，而是——
最親近的人無法理解。
手指慢慢收緊，杯壁被捏得發燙。
他想起昨晚在沙發上，喬安行把他抱在懷裡的那種溫度。
也想起更早以前，自己獨自在出租屋裡，每天不敢關掉手機，就怕錯過家人一句問候。
他一直都不是一個無情的人。
就算現在也一樣。
咖啡變涼，他還是沒動。
他把手機握在掌心，盯著那行「媽媽」的名字，指腹緩緩滑過。
很多時候，他以為自己只要夠堅定，就能不用害怕。
但其實，他只是更會把害怕藏起來罷了。
他深吸一口氣，把手機放到桌上，終於打開了對話框。
輸入的字句一遍遍刪掉。
「媽，我很抱歉。」
刪掉。
「我希望你們能理解。」
刪掉。
最後，他只輸入了短短兩行。
「我想再找個時間，好好和你們談談。」
「如果你們願意。」
發出去的那一刻，他手有點抖。
螢幕亮了好久，都沒有新訊息彈出來。
他抿緊唇，強迫自己不去看。
剛放下手機，杯邊忽然多了一道陰影。
「先生，您還需要加點什麼嗎？」店員低聲問。
他抬頭，愣了一秒，才意識到自己坐了快兩個小時。
「不用，謝謝。」
店員走開了。
陽光透過玻璃落在桌上，把杯影拉得細長。
他盯著那影子看，忽然有一種很安靜的感覺。
無論他們回不回應，無論結果怎樣——
他已經走出了第一步。
這是他能給自己，也能給喬安行的，一份負責任的誠意。
不是逃避，也不是逞強。
而是，他終於願意試著「去面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