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於1/17/2021
Benny 2010年七月來到我們家，當時帶他去給獸醫健康檢查，醫生看了他的牙齒，猜測他大概三、四歲吧？當陌生人問他幾歲，我都選比較年輕的十三歲回答。這個年紀算是老狗了吧？但是因為Benny是隻白狗，白頭髮顯現不出來，所以看不出年紀，我們家廚房的貼的兩張Benny的照片，裡面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而狗狗看起來還是一樣。
如果問Benny有沒有老化的跡象，我覺得還好，唯一就是早晨上樓梯似乎有些勉強。他平常上樓梯都是用衝的，我發現如果是一大早，他的前右腳不是很好用，上樓梯有點跛，前面幾步比較慢，有了衝勁以後才能恢復速度，不過到了下午筋骨比較溫暖，又跑得很順暢，而且在平地的草地上，他還是時常跑得耳朵一翻一翻地像隻兔子。我想也許年紀大了，關節比較不好，於是去買了給狗吃的glucosamine給他吃。
一年前，帶Benny出去，很多時候他都不願意走太遠，五分鐘就折回來，不免聯想，是不是年紀大了，沒力氣走路了呢？有時候我硬拉他多走點，起碼繞著社區走一小圈才行。幾次他實在不願意走，我只好放棄，把他丟回家，然後自己出去走遠一點。那段時間，如果他偶爾願意多走點，都會感到好慶幸。
去年新冠狀病毒開始侵入美國，年中的時候我決定換工作，因為新公司的空間不夠大，無法容納太多人，成為在家上班的人。因為如此，我的生活習慣也變了（見「遠距上班的日子」）。
以前一個禮拜有三天都是清晨出去運動，然後直接去公司，那三天就無法帶Benny出去散步。只有星期二、四早晨上班前，先帶他出去。在家上班後，早晨的時間拿來運動，就不遛狗了。但是每天吃完午飯，氣溫暖和了，正好帶他出去散步，我也發現V只要工作專注，很容易在書桌前坐一整天， 因此也開始邀他一起出去走走。
剛開始Benny 還是不願意走太久，害我們鄭重地換好衣服穿上鞋，卻五分鐘就折返回家。很多時候，他只願意走到我們家隔壁的公寓社區，因為走得很慢，到處聞，所以雖然在外將近半個鐘頭，卻沒有走太遠。但我們很少勉強他，雖然不在外面太久，他東聞西聞地，又呼吸新鮮空氣，也算是跟戶外有些接觸。
然而漸漸地，他居然又開始重新嚐到走路的喜悅 。
雖然我們用狗鏈，但是都是由他決定要走去哪裏，某個定點要停留多久，都隨他。也許是年紀大了，他最近會走一走忽然停下來，鼻子朝上聞味道，頭也緩緩轉動，似乎在考慮要往哪裡走，我和V也跟著杵在那裡，Benny想了很久以後才會再邁步前行，選一條自己想走的路。有時候都已經走到家門口了，他也是一樣停下來，久久才決定還要往鄰居家多走一圈。我們笑稱這是「Senior moment」，就是會發生在老人家的現象，其實我們也會這樣的，走到冰箱前忽然忘了為什麼來這裡，甚至得走回原點，才會想起為什麼之前走那一趟，所以Benny也是如此罷了。
以前上班前帶他散步，還要趕去上班，無法走太久，現在只要下午沒有馬上要開會，我的上班時間是很自由的，因此中午散步的時候，心情都很輕鬆，他是不是感受到這樣的情緒，因此出去走路特別隨心所欲？我們發現他每天走的途徑都不一樣，而且還走出新的路線，帶我們去沒進過的社區，或是走相反的路線，常會有「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
Benny走得開心的時候，可以走上一個鐘頭，因此我習慣性下午的會都訂在一點半以後，才有足夠時間，但是有時候走太久了，轉彎的時候我發現他朝的方向是更大一圈，只能把他拉向回家的方向，因為媽媽得回家開會囉。Benny也很會調節走路的節奏，通常一天走很遠，次日就只在附近聞聞，節省體力，好讓下一天走更遠的路，這也是他維持健康的要素吧。
有一次週末出去散步，他把我們拉到社區北邊的醫院，走過急診室、開刀中心、生產中心（Birth Center）這種沒人會來遛狗的地方，真有些不好意思 。結果他在不同的樹叢到處嗅，走了許久居然到了一片大草原旁邊的小徑，這是小城的邊緣呢，海闊天空地好寬闊。我們乾脆將狗鏈拆下，讓他自由行動，他聞到激動處，還會把頭低下來，將耳朵靠在泥土上摩擦。我跟V感嘆地說，在小城住了二十多年，完全不知道醫院後方有這樣的天地。
疫情開始後，我們也會在每個週末選一天帶Benny坐車去遠的地方走路，讓他聞點不同的味道。他坐車最開心了，可以把頭伸到窗外，讓風把耳朵都吹翻，眼睛也都瞇起來，真享受啊！
（Benny也喜歡從後座把前腳搭到中間的墊子，指揮開車的姊姊）
Benny進入老年，世界反而豁然開朗，越走越遠，聞到的味道愈來愈新奇，真有老當益壯的氣勢呢。
但是偶爾也有讓我擔心的時候。
感恩節後一天的早晨，我躺在床上聽到Benny在樓下從狗門進進出出好幾趟，覺得有些奇怪，但也不為意。他上完廁所回到房間，不來我床邊，卻躺在比較遠的地方。通常我起床他會興奮地跟著我下樓，等著吃早餐。這天我下樓後他卻不太理睬我，也沒有討飯吃。Benny平常腸胃不舒服，也是會少吃一頓飯，等舒服點再吃就好了。因此他沒過來跟我撒嬌，我也沒理會，穿著睡袍，邊喝咖啡邊整理感恩節的照片。
晚一點的時候V起床了，Benny站起身來跟把拔搖尾巴，我不經意地瞟一眼，卻見到揚起來的尾巴底下血跡斑斑，鮮紅的顏色沾在雪白的毛上特別怵目驚心。我嚇了一跳，倏地站起身來，走下樓梯的V說樓上的地毯也有血塊，可能是他去外面上廁所還有黏到血塊，走回屋裏掉落下來的， 我早上剛起來沒有醒全，所以沒看見。我把Benny的尾巴撩起來，只見肛門及下方的毛全是血，我嚇得心砰砰跳，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到先帶他去看醫生再說。抓起了手機準備打電話，走到冰箱前卻一時找不到獸醫的號碼，把Google打開，腦筋也是一片空白，手指懸在半空不知如何下手。過了半晌，終於鎮靜下來，搜尋了小城大學的獸醫教學醫院，是少數感恩節假期還有開的醫院，才打電話去問。
找到值班的護士，她聽了我說的狀況，卻一點也不為意，她說情緒緊張會讓直腸的血管破裂，導致有血便的現象，只要讓狗狗吃溫和的食物，觀察就好。護士鎮定的聲音讓我的心稍稍安定些，去把地毯擦乾淨，又把Benny抱進浴缸洗屁股，碰觸他的肛門似乎不會痛，除了沒有要吃飯的意願，都沒有不舒服的模樣。
那天下午把狗鏈拿出來，Benny照樣興高采烈地討著要出門，表示他的精力還是很正常。我們走到附近的公寓區，他蹲下來如廁，我憂心地看著酒紅色的液體流出來，先用塑膠袋撿起來，才不會讓社區的人看了害怕，又掏出面紙來幫Benny擦一下黏在毛上的血塊，然後舉到鼻子旁邊聞了一下，果然是糞便而不是鮮血的味道，表示這不是純粹的流血，才比較放心。
我們又舉步前行的時候，我想到之前的舉動，轉頭對V說：「你看到了嗎？我居然主動聞Benny的便便！聞到大便的味道還很高興！」他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說：「這是每一位媽媽都會做的事吧？」
真的是如此吧，孩子不舒服，做媽媽的只關心他的安危，到底做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行為，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到了晚上Benny又有胃口了，我煮了白飯和蒸了雞胸肉，他吃得很香，行為也恢復正常。再來只等看排泄何時正常。於是他去後院上廁所，或是我們出去走路，我看他蹲下來，總是心裡捏著一把冷汗，直到慢慢地糞便的顏色和硬度都恢復正常，我才放下心來。當狗媽媽就是這樣，他不知道健康出錯，自己不會怕，反倒是我在操心，
後來我忖思有什麼事情會讓他情緒那麼緊張引致腸子的血管破裂？自然是前一天的感恩節請客（見「另類的感恩節」），來了很多客人，整個下午都在外面，打破了他平常的習慣。但是客人們都很溫和地對他，這樣子就足以讓他緊張，也實在是隻很宅而呆板的狗了。
這讓我想起一件舊事，記得Benny來我們家過後的第一天，我帶他出去散步，他的第一坨便就是沾著血，我嚇死了，Google的結果什麼癌症的可能性都跑出來，趕快打電話給之前的收養之家的媽媽（foster mom）請教，她很輕鬆地說，狗狗換環境緊張，大便沾血是正常的，不用擔心。這事經歷太久，我都忘了，直到這次在外面請客，才又舊症萌發。
經過那天的驚嚇，現在的我十分珍惜平凡的時光，每天起床，見到Benny興高采烈地跳躍在我身邊，然後跟到樓下討早飯吃，我就感到很欣慰，以前習以為常的情境，現在卻倍加珍惜。
一直以來，Benny都是隻很好養的狗，不需要多花腦筋。帶他出去散步很開心，如果下雨，好幾天窩在家裡也不抱怨，只要家人在身邊就很滿足。只是最近發生血便的狀況，偶爾也會腸胃不舒服，得不時蒸點飯和雞肉給他吃，也讓我意識到狗狗畢竟有點年紀了，不知快樂的時光還能持續多久？
有天帶Benny 出去，對面迎來一位女士，她問我Benny是什麼種的狗，因為我幫Benny驗過基因，他的血緣我是知道的，於是我簡單地跟她說是迷你貴賓狗和馬爾濟斯狗的混種，（其實還有吉娃娃，但是看不出來我就不說了），她說：「啊，我養過馬爾濟斯狗，他活到十七歲呢。」
我聽了很開心，因為Benny剛來我們家，帶他去獸醫看的時候，她說這種狗通常能活到十五歲，當時很滿意這樣的答案，但是時光飛逝，十年也是一瞬即過，天長地久地廝守的癡念還是常常興起，現在忽然間被路人多加了兩年的時光，怎能不心中竊喜？當然這種說法可以一下就被推翻，畢竟死生有命，凡人無法主宰，只有一天過一天，好好對待他，也享受每一個平凡時光帶來的喜樂，這樣就是了。
Benny 你要好好健康下去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