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日期:2025-7-5
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從2021年開始發起了共融劇場計劃「非聽覺劇場創作實驗室」,邀請青年創作者跟聾人朋友共同創作,近五年來,陪伴了15位聾人創作者完成了60場演出與工作坊。8月2號、3號,他們在牯嶺街小劇場一樓實驗劇場會有「2025 Co-reate非聽覺劇場創作實驗室《語言邊界》」,有三組創作者的作品演出。子翎想要知道,共融藝術可以走到哪裡。
很想知道 共融劇場可以走到哪裡
蓉:子翎一直都在做蠻特別的事情,先打鼓,現在比較像策展啊,然後有做比較,應該是說視野比較高的去看,接下來要做什麼。
翎:就是會開始對於劇場它還可以再做什麼,我會覺得很有興趣。也因為疫情的關係,之前也有上過奕蓉的節目,我們做了龍潭的環境劇場,也從那時候,我們開始了跟素人的藝術共創。那一年我們也開始了跟聾朋友、聽障朋友的藝術共創這件事情。
這一路上我覺得很有趣,會突然打開了自己的劇場邊界,然後認識到不同的族群。在這個認識的過程中,同時也不只是說我去追隨你或是你來認識劇場這件事情,它就變成是一種很彼此跨界、跨域的交流,然後又在這個過程,一路上我們又開始認識到很多不同的朋友,比如說聲響的朋友啊、影像的朋友啊,慢慢的大家都對這些議題很有興趣,然後大家都很想要知道說,共融劇場還可以怎麼樣。
蓉:甚至為了想知道共融劇場還可以怎麼樣,子翎還跑去念博士。
翎:啊,對對對對對,這又是另外一個坑,有興趣,我覺得真的幫助我很多。因為在國外,共融劇場它現在是一個很當代藝術的議題,它跟酷兒的議題同時在歐洲和美國是一個非常……顯學了,然後我也會很好奇說,共融劇場這件事情,它從國外出來,那在臺灣,我們這樣的一個社會,是怎麼樣去認識共融這件事,然後我們臺灣這一代的青年的藝術家,我們會怎麼樣去表達我們對共融的理解和實踐。
蓉:那當初怎麼會想要做共融劇場呢?
翎:這真的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疫情的時候,只是在很單純的想嘛,就想說哎,因為打鼓,那我想說還有誰沒有聽過我們的鼓聲?那時候第一個想法就是聾人和聽障朋友。因為我很久以前就有做過一個藝術的創作,是把鼓棒沾上顏色,然後在鼓上面繃布,在打擊的過程裡頭可以會有很多的線條。那時候我就想說,我要不要其實就用這個藝術的形式來邀請聾朋友,一起走進劇場。
那一次我們做完《大象飛過我的耳朵》的擊鼓彩繪的片段呈現之後,我記得我的好朋友,那時候我請了Andrew Ryan,他就是跟我說,哎,子翎,我發現你好像還蠻會轉譯的,你好像可以試著做一個作品,是讓聾人和聽人朋友可以共同看的作品。
那時候我就想說,哦,這個好像很有趣哦,那我試試。第二年它就變成了……我真的是不小心,第二年香港的朋友就說,哎,你們要不要去找一個叫「視形傳譯」?我說什麼是視形傳譯?他說就是劇場的手譯。我說那這個不是就跟我們平常看的電視的手譯?他說不一樣哦。我說,為什麼不一樣?他說,哎,你有想過嗎,音樂劇的手譯跟你真的在看一個,例如說哈姆雷特的手譯,這個手譯員他手譯質感會不會不一樣?語彙會不會不一樣?
然後他就說,要不然你去看蕾哈娜的演唱會影片,有一個手譯員很厲害,他的整個手譯方式就好像真的,你只要看他,把聲音關掉,你看他手譯,你會覺得好像真的有音樂。然後我就說好啊好啊,我就請了美國教視形傳譯,它的英文叫做Performing Art Interpretation,我們簡稱PAI,我就請了老師來,就第二年開始,劇場就有很多的手譯員,然後大家就開始去學,劇場的是手譯是什麼,原來其實手譯它不用拘泥在那個手語的轉譯,有的時候搞不好它也真的跟劇場有點像,你說它很漂亮,搞不好你的手可以就是比一個好像很美的姿勢,這種反而更接近人的直覺,這一點跟劇場很通。
創立「非聽覺劇場創作平台」 轉譯劇場元素
我們就不小心從第二年開始就走進了,原來聾人他們在做創作的時候,我們要去了解是聾人的文化。然後第三年,開始有一群年輕的藝術家就蠢蠢欲動,因為他們經過第一年、第二年,我們從聾朋友,然後手譯員,第三年,我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我就開啟了「非聽覺劇場創作平台」。如果我們平常看戲的習慣,是要有音樂、台詞,然後怎麼樣的話,如果今天這個劇場它還有什麼東西是可以用別的方式來轉譯音樂這件事情,燈光、動作或是什麼,那就開始有很多年輕人就非常有興趣,也有一群聾朋友就開始覺得他們準備好,所以我們就開啟這個平台。
蓉:一開始是做聽人和聾人都可以看的,到後來就乾脆聽人聾人一起創作。
翎:對對對。
蓉:我以前在客家電視播新聞,我們的午間新聞是有手語的。我們問了手語老師,我才知道,原來他們是圖像的思考。他說如果我是要翻譯你的語言的話,我根本來不及。有時候我們會偷看老師怎麼打手語,塞車,就是掌心往下,然後右手接在左手後面,右手一直往後就是塞車。我說那並排停車,她就把右手併到左邊。它其實真的是另外一個文化。
翎:是。像比如說,我們去年好了,也是有一個孵育組,因為我們其實創作期會拉兩年,第一年就是會對外徵件嘛,然後第一年大家就孵育,一加一,藝術家加一位聾表演者或聽障表演者。第一年他們成發的時候就做了一個漫才。然後我問你哦,我一個手掌掌刀,然後我這樣砍我的脖子,你猜這是什麼意思?
蓉:不知道。
翎:很多人都說是不是按摩?(蓉:砍頭?)有像。然後其實他的意思是什麼你知道嗎?是士林。因為以前聾人朋友他們形容那個地方以前可能是一個屠宰場或是砍頭的地方。所以聾人手語,其實他們有他們對於一件事情的記憶和理解的方式。
蓉:這真的跨文化耶。
翎:對,非常跨文化,然後我就很佩服那個漫才的創作者。
蓉:這要怎麼講漫才?
翎:我跟你講,那一場真的超好玩呢,一個是聽人漫才者劉向,然後一個是聾的漫才者,他們兩個人就會開始做一些手勢啊,然後語言的堆疊啊,他們就用這種語言的謬誤,你就會發現觀眾席啊,是聽人笑呵呵呵,然後接下來聾人就呵呵呵,就是那個時間感很不一樣。然後其實在那個觀眾席也非常的有體感。
蓉:好有趣哦。所以其實願意一起溝通,一起去了解對方的文化,創作出來的作品一定就會很特別。可是就是像你說要拉很長,對不對?兩年其實很久耶。
翎:一年孵育兩年熟成嘛。第一年孵育的時候,大家先相見歡,然後可能大家還會先帶著自己創作的習慣啊,或是自己生活的習慣,就先進來做一些創作。那時候會覺得說,有一些火花出現,可是拉到第二年的時候就會發現,這個創作的媒材,我們叫做bridge好了,就是那個橋梁,就像比如說我之前是用鼓沾顏料這個東西當作我創作的媒介,那大家在第二年的時候就會想說,唉怎麼辦,這個媒介要怎麼繼續擴張,然後可以去講我們的什麼事。
通常那時候就是大家非常(蓉:燒腦的時候),燒腦,就是很痛苦,可是又很快樂著的創作。整個排練場就會很像是那種實驗場,大家就會看到他們非常開心,可是又很痛苦,一邊說很難,然後又一邊一直要往前走。
蓉:這種很難的時候,有一些些小突破應該都是很開心的事。
翎:會會會。我就記得像我們今年的創作者有一個孵育組的,她是明潔,她剛開始也是做舞蹈的嘛,然後也有影像,後來做到一半的時候,她說哇,真的有點難,那個難的地方是我要如何讓他知道這個聲音,然後同時,我也要讓聾觀眾知道這個聲音可以怎麼被轉譯。這件事情就是讓他們在舞臺上怎麼感覺到這個是聲音。然後他們就會說好難好難,可是他們又開始轉頭又跟聾表演者繼續去聊天,然後他們會去想各種方法。
然後聾表演者,他們也很好奇聽人是怎麼去思考事情的,他們也會很好奇說,聽人是怎麼樣去體悟聲音的這件事情。所以他們兩個人就會一直討論,一直討論,一直討論。我前天看他們的彩排,我覺得很有趣。
戲曲、手語、震動 探索語言邊界
蓉:那我們就從這三組作品介紹,好像也可以講到他們排練當中有趣的事。
翎:可以可以。像今年的三組,一個是紫鳳跟祺芳。因為祺芳她本身是一個客家戲曲的表演者,然後紫鳳當初……
蓉:提的人是聾人還是聽人?配對怎麼配上?
翎:哦,就是我策展人的……,我那時候會想說,第一年聲音邊界,第二年語言邊界,然後我想說,手語跟我們平常生活的母語看看怎麼撞。因為祺芳她本身是客家人,她自己又學客家戲曲,然後紫鳳她有一點很特別,因為紫鳳她其實本身是聽人,但是她的父母是聾人,所以她從小的母語是手語。
所以我就記得有一次在他們去,因為他們是孵育組,今年是熟成組嘛。我記得去年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在video放出來的時候,放紫鳳家裡的家族影片的時候,大家都整個進入那個沉浸感裡頭。因為他們家的video就非常安靜,是沒有聲音的。然後就看到父親和他們一起在看牛啊,就比手語啊,然後紫鳳也跟著比手語啊,你會很容易就轉進了某一種氛圍、一種文化裡頭。我還記得他們那一次做了幾個很有趣的轉譯,我記得手語的橋,她好像是用手是有點像比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八,食指中指和大拇指比出來,然後他們就會往外畫一個圈,兩隻手往外畫一圈,好像就是表示是一個橋的意思。
然後祺芳她是客家戲曲演員,她就馬上開始捻起她的蘭花指,戲曲的指頭,然後就開始走了,就要走到那個橋。然後我就覺得,哇,她們兩個真的就是,戲曲的手勢跟手語,好像有一種很象形的嫁接(蓉:好像就開始可以對話),對,我覺得很有趣。
蓉:感覺得出就是這樣慢慢就會長出東西來耶。
翎:對對對,然後就覺得他們就是……當然是很痛苦啦,但就是會很有趣,發現這種小成就感的時候就覺得,哇,好有趣哦。
蓉:這個是戲曲與手語。然後另外有一組是李勻和尹宗皇的《意向錯位》,前面的小標是影像多媒體。
翎:他們的也是我覺得很有趣,我覺得這樣會不會小小的……(蓉:破哏嗎),破哏。我覺得蠻有趣得耶,宗皇他就真的是聾人,他的父親母親好像都是聾人,因為早期的手語都還沒有統一起來,我們臺灣的手語好像是在六七十年的時候才統一起來的,然後到最近這些年才變成國家語言。所以他的父親母親比的手語就是我們有點叫做土手語,也有點像家庭手語,那宗皇他的手語就非常的到位,非常的美,然後他在做的時候,李勻在跟他做溝通的時候就很有趣。
因為我們每一組都會配有一個手譯員,會協助他們一起做創作的溝通。然後在這個溝通過程裡頭,李勻他本身是做音樂,他就開始去研究哪些音頻其實是跨越我們對聲音的認知,然後是宗皇可以感覺得到的;有哪些音頻,因為我們聽人總是會覺得說,音樂就是登登登登或是唱歌或是什麼,後來那一次彩排的時候,我就太訝異了,他們抓到了某幾種音頻是聾人跟聽人都可以同時共感的。就在那個時候,宗皇在那個音頻的樂句之下舞蹈,我覺得很驚人。我只能破哏到這裡。
蓉:宗皇的那個「感覺到」,是透過……
翎:我覺得是震動。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其實震動、觸覺,它也是一個音樂表達的方式。
蓉:我覺得最有感,最可以讓大家感覺到就是打鼓。常常你聽到鼓聲的時候,其實你心臟有被打到那種感覺。
翎:對對對對對,因為它那種震動感其實又跟我們聽人感覺的震動感不一樣。我們聽人感覺震動感可能是比如說按摩啊或者是什麼的有種震動,但是我發現聾人他們對於這種觸覺的震動感很特別。一種是他們自己去發展出來的,比如說像他們小的時候因為聽不見聲音,他們可能就會拿個雨傘,然後去划欄杆,或是樓梯,那不是就會有登登登登登登登登那種震動感。對於他們來說,那個就是聲音。他們會覺得這個聲音的感覺好特別。
蓉:對耶,我小時候也超愛這樣玩,可是我是聽得到那個聲音,但你剛剛一講,我就發現我覺得的好玩其實是那個一直震到我的手上。
翎:對對對,所以我就覺得很有趣。像李勻和宗皇他們就抓到了這個小媒介,那要怎麼樣去說出一個故事,或是去表達,其實就算我們的身體不一樣,或許我們的某一個東西是一樣的……
蓉:但他們放大了,應該不是說他們放大,我們比較沒有,因為我們被分散了,分到聽覺去了,他們很集中。
翎:對,或者他有一點點是,好,我們走進了劇場,我們開始試著換另外一種感官,來感覺戲,長什麼樣。
蓉:而且你剛剛舉例,給我一個啟發耶,我原本會想說,哦,對,我知道了聾人怎麼感受,可是那個永遠是我感受不到的啊,但你剛剛舉例我發現其實是可以的耶,反而是他們可以提醒我們,我們有很多東西就是我們感受到了,但是被分掉了,我沒有去注意它,但其實我們也有。
翎:是是是。因為像去年有一個創作者叫簡詩翰,他做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開頭的時候,他就完全用他的口語自我介紹,他也不需要手譯員。那時候聾朋友就是快抓狂。然後到了第二小段的時候是聾朋友開始自我介紹,就看到聽人朋友開始抓狂。因為其實我們就是一直在認手語,然後腦袋就一直在看,一直在看,一直在看,到底那個手語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到最後其實詩翰他就只是想要跟大家說,其實溝通這件事情,語言會不會是……有時候是真的很重要,還是其實我們有沒有在當下?
我記得在結束的時候,觀眾討論的時候,就有一位聽人朋友說,我覺得今天那個作品很好看,因為我雖然看不懂手語,但是在那個過程裡頭,我經歷了聾人的體感。我要去認識、辨識他手語的整個過程裡頭,我同時也想到,原來我的日常,我的剛剛那個五分鐘是聾人的日常,他們是這樣要看著我們的嘴巴的口語去辨識,他們是這麼需要用眼睛一直觀察。
我們真的想要認識別的族群嗎
蓉:哇,這個很珍貴的體驗哦,不管對觀眾或創作者來說。
翎:對。其實我自己覺得很有趣,尤其是到今年是第二年,應該說第三年了,因為它隔兩年成發嘛,不是成發,就是表演。他們今年的「語言邊界」這件事情,因為我們真的很好奇,到底共融藝術、共融劇場它到底可以走到哪裡去。就如同剛剛講,為什麼它在國外是一個當代藝術,那我們的身體這件事情可以在劇場上可以再做哪樣子的呈現的方式。其實它真的考驗了許多的,尤其已經是有經驗的創作者,然後也考驗了許多,像宗皇這種聾人表演者,我們可以怎麼樣一起去找到一個路徑這件事情。
有一位黃雅農他做一個《飛地》,他在做語言飛地這件事情,然後我就說,你這個題目會不會太難啊,我光是要解釋給別人聽什麼叫「飛地」就好難哦。他就說他其實真的只是,在第一年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女生,她是裝電子耳。她一開始在跟我們見面的時候,她講出來的語言非常的標準,我們聽人會聽得出來她有一點點腔。那個時候雅農他就發現,他看到了聾人和聽障朋友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覺得她好像跟他們不一樣。然後聽人也會覺得,你好像也跟我們不一樣,你就是有差這麼一點。雅農就覺得,她突然之間變成,她好像也不是屬於聽人族群,也不屬於聾人或聽障族群的時候,她變成了是自己的飛地。
然後他才發現說,我們以前對於聾人或是聽人都是用一個大面積來認知,不一樣的族群,可是其實是很不一樣的,每個個體又很不一樣。所以其實雅農提出了飛地這件事情,他其實也只是想要提問關於共融這件事情,我們是用一個很概念性的事情來認識一個族群,還是我們其實真的有願意靜下來去認識不同的族群。就像客家人可能有不同的,四縣腔,或者是海陸腔,或是臺灣人也有很多不同的背景,聾人也是一樣。他就用了「標籤」這個符號,用了好像3M標籤吧,他就是跟他的聾夥伴互相貼標籤,我覺得你是什麼,我覺得你是什麼,我覺得你是什麼,他用了這個標籤,然後融合了影像和聲音的方式,來講這個概念。
蓉:這個真的是很棒的體驗耶,我現在想像就是觀眾會一直被衝擊,culture shock。
翎:其實是還蠻有趣的,其實是很culture shock,而且我們選在牯嶺街小劇場這個地方。我妹妹她是不太走進劇場的人,去年她就是因為我做的這個第一年叫聲音邊界嘛,你知道那個聲音邊界那個舞臺超熱鬧耶,燈光一下紅一下藍一下綠,然後一下又有影像,就是會有那個什麼乒乓球的彈跳,因為他們就是用了任何一種方式來表達聲音這件事情它可以如何被轉譯。那我妹妹她就是坐在觀眾席,她說姐,你知道超級好玩,她說我在看的時候我還真的很納悶這個臺上到底發生什麼事,我旁邊的人已經哭起來了,她就在掉眼淚,然後我就好好奇,很想問她說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後她說這種感覺我不討厭,她說我覺得反而讓我好有體感,就是原來在我的生活中看一齣戲,它會有這麼多這麼真實的不一樣,在舞臺上,也同時在觀眾席裡頭。她就說姊你們以後應該要讓大家去感受到這種觀觀眾席和舞臺之間的那種連結,她覺得很有趣。
蓉:應該也收到很多觀眾很特別的回饋哦?
翎:我記得去年也有一個觀眾,他就說,我好久沒有看到很純粹小劇場的東西。因為去年就是有一個葉恩的作品,他用手語怎麼轉化成肢體這件事情,在舞臺上散發的能量非常的強大。然後就有一個劇場演員,他就寫說,我好久沒有再看到小劇場這樣子這麼純粹的作品了。
如果找到藝術的橋梁 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
蓉:很棒耶。那這一次三個作品……
翎:今年的策展主題叫做「語言邊界」,所以它其實會考驗到我們如何用自己的語言跟別人的語言,或者是我們去討論到底語言背後是什麼這件事情,或者是說,搞不好就會像戲曲組一樣創造出另外一個小語言,從自己原來的語言跟別人的語言,然後如何創造出一個新的可能,表達語言的方式,我覺得還蠻有趣。
然後我自己也覺得,去年演出結束之後,大家就會討論。在討論的時候就會覺得說,這種討論的感覺好熱烈哦,就是在牯嶺街小劇場外面討論這個表演,我覺得很有趣,然後我常常都會很好奇問一些年輕的創作者說,那你有沒有興趣明年來投件啊?你覺得好玩嗎?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好玩的地方在哪裡啊?然後他們都會講說,哦,這種感覺講不出來,但是覺得很不一樣,跟之前看戲的習慣很不一樣,但是覺得好有趣。你會很好奇,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蓉:我覺得這種共融……你看像現在社群媒體很發達,然後大家都覺得溝通無效的狀態下,有這種共融的東西,你們去尋找人類好像更純粹的溝通方式吧,我覺得好像就很珍貴耶。
翎:其實我覺得很有趣,我可以再講一個小的笑話就是,有時候排練的時候,我們就會很無聊嘛,然後就有一個聾朋友,他說,哎,老師,因為有些聽障朋友,他們還是會從小是用口語的,我們只是要習慣口音。他說,老師,他就比起大拇指,老師,這個叫「依靠」,就是把大拇指輕輕的靠在手掌上。那我問你哦,我拿了一個(大拇指)靠在我的腰上是什麼?然後我就說什麼,靠腰,我就啊。這真的是他們自己發展的小語言。然後他就說同理可證,老師,他就拿起他的杯子,然後(大拇指)就輕輕的靠在杯子上……你知道是什麼對不對?然後我就說,啊,然後就大家就一直在笑,一直在笑,我就發現其實這些東西都很共感啊,其實我們聽人也會對一件事情,只是他們有他們自己的小暗號。
蓉:你自己這樣做共融下來,對你自己最珍貴的體會跟發現是什麼?
翎:我覺得其實在做這個作品的過程裡頭,最吸引我或是體會最深的事情就是,當我們找對了那個藝術的橋梁,我們是真的在那個創作表演的當下,我們真的是可以在一起的,那個在一起不需要去解釋說誰誰誰多辛苦,或是誰誰誰多怎麼樣,而是在……你好難去形容那個moment哦,可是那個magic moment我通常都會稱它叫魔法時刻,劇場的魔法時刻。
在那個時候你會,所有的聽人和聾人朋友都不需要再解釋什麼,我們真的就在那一個當下,都是在一起的。那個體會我好難去形容,但是我覺得在那個地方,我們已經是沒有邊界的了。
蓉:整個劇場好像就是一個媒介喔?就是在裡面找到一種溝通的方式。劇場不是本來就是要這樣嗎,可是你們又用了一個更特別的形式跟關注的視角去做這一件事。
翎:對,沒有錯。我記得像去年的《聲音邊界》,邱米溱,她是當代偶戲藝術家,她就跟聾朋友做了一個半身偶。米溱就拿了一個偶,放在他們兩個人的面前,然後她跟聾人朋友合穿一件衣服和裙子,他們兩個人就非常安靜的在原地跳舞。可是在那個當下,全部的觀眾都進去了那個偶在跳舞的寧靜裡頭,然後那個寧靜剛好又跟聾人表演者,他們對聲音的那個寧靜的感覺是很像的。我只能說那個Magic Moment就是在那個時候。
蓉:這個例子超棒的,就是好像突然,我懂你。
那些跨越邊界的magic moment
翎:那個感覺就是,你不需要再去告訴別人說,我就是在這裡,應該怎麼樣或是什麼什麼的。我覺得每一組都會有那個Magic Moment,然後那個Magic Moment就會讓我覺得,對,就像你講的一樣,我記得在2022年我請了美國的老師來臺灣的時候,他就放了一個美國的共融影片。他放完之後,他告訴我說,你知道裡頭有表演者、有聾人、有手譯員嗎?我當下真的就是眼淚掉下來。
我那時候就心裡好像觸碰到共融的那一種美,我不會形容,它不是那種極為精緻,也不是說線條絕對比例的那種,它是某種很細微的震動。那種震動是跨越我們的身體邊界,然後我們是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