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棟沒有人的房子,擺放著舒適和整潔的傢俱,微開的窗子讓夜晚的微風溜進了房內,掀起了一點簾子。我是一個沒有光環的天使,在破敗的樂園裡,獨自坐在摩天輪的高處看著西下的夕陽。沒有生,沒有死,也沒有我。雖然我不想再說,可是我平靜地看著,內心不再哀傷或恐懼,而我不會送你去更好的他方,更不會替自己的失去感到痛苦。
有一條很模糊又流淌的路,它張手迎接我,溫柔地耳語,說是時候記起我必須、和一直期待成為的模樣。
於是我是隻在雪地裡受了傷的白色小鳥,在一地純白的溫柔裡留下掙扎的痕跡,紅色的體液渲染了四周,那靜謐而無法被擊倒的雪、的冬季、的大地。而當我閉上眼睛,我小小的眼睛,看見的都是那個春天、一個純樸的新春,空氣中還有新鮮泥地與草地的氣味,大氣包裹著我有如一張絨毛毯,而我在下墜和上升間轉換。每一次地面像拋出牽引線般,將我的心臟拉緊,如同愛情。那時的我,或是沒有我,自由、自在,強壯而美麗。卻又如所有世間萬物,力量、青春與美貌都緩緩朝向不可避免的毀滅一步步走去。
也正如萬物本能對於滅亡的恐懼,新生總伴隨強大的惶恐和絕對的痛苦,他狠狠壓制著我的身體,絕對的權利,不可逆的命運,和有如永遠的當下。於是我是四處逃竄的幼鼠,堂皇地大口攫著任何一口我能掠奪的空氣,四肢狂奔卻無力,而此刻我只想一件事:為什麼我是鼠?我不要做鼠。骯髒的皮毛,某些地方的傷口結痂、化癑、癬。有某種裡力量把我從內而外撕裂,狠狠地而一點都不帶任何同情,對涓涓湧出的眼淚視若無睹。
那條很模糊又流淌的路在說話,以一種溫柔的口吻,像母親在我四歲時的口吻說著:死掉吧,死掉,死掉就好了。恐懼在一刻被滋養到使我皮囊膨脹、瘦弱的心臟碰撞,每一下都在說,活著,活著,活著。我止不住眼淚,因為恐懼和希望同時並存又都如此龐大,彷彿任何一瞬,都能溢出我的軀體,肆無忌憚地流向四方。他們就像草原狂奔的野馬,像洶湧澎湃的濤浪,像一陣狂風、將我吹倒在地。
於是還有我是嗎?還有嗎?還能有嗎?我死過好多次,而每一次都將那個舊有的人遺忘。她是誰?能是誰?我誰都不是,我什麼都是。我是風吹搖曳的稻田、是漸漸倒退的沙岸、是無盡的星夜。所以我要成為誰?要成為什麼才能完全去表達我內在的那一片曠野?那一片我甚至望不見盡頭的荒原?而卻因此蓬勃、旺盛,且並茂。在那,我見證了好多次的毀滅與重生。
所以死去吧,我愛的人啊,我,死去吧。只有如此才還有一生,還有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