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中的血肉之軀-淺談電影《波斯語課》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一、劇情張力與衝突

電影的故事背景是二戰時期被佔領的法國,猶太人吉爾斯為了生存,將自己偽裝成波斯人尤恩.雷札,恰巧一位納粹上尉克勞斯.科赫為了學習波斯語,正在尋找一位波斯人來教他波斯語,吉爾斯為了活下去,以尤恩.雷札的身分編造波斯語在集中營裡掙扎求生。

(一)身分對立的雙男主

故事中,身為囚犯的尤恩.雷札與納粹上尉克勞斯.科赫處於對立的身分,但在這樣的對立身分中,他們卻建立出了不可替代的情感連結與信任。因為兩人擁有一套獨屬於自己的語言,而這套獨屬於彼此的語言讓克勞斯對雷札產生信任與歸屬感,這種信任與歸屬感讓克勞德對雷札闡述了他自以為在集中營中已經被自己拋棄了的過去與迷惘。

至於雷札對這種信任作何感想,我相信在集中營的當下他是感受不到這種信任的珍貴的,他每天面對著生存與否的難題,浸泡在恐懼之中,我想他大概沒有辦法去同情或同理一個手握自己生殺大權的人。

(二)建立在謊言之上的信任

在電影的開頭,科赫曾說過他最討厭小偷和騙子,然而他在集中營裡唯一建立起來的信任關係卻是建立在謊言之上的,我想科赫這份信任的情感是珍貴的,可惜的是雷札卻無法回應這份信任,這種衝突為我帶來了一種無力感,戰爭與時代讓渺小的人渺小的信任變的珍貴,卻也讓這些更趨珍貴的信任無法被善待。

(三)權力糾葛下的算計對比純粹的信任

電影中,科赫的下屬們彼此之間有著非常複雜的愛恨糾葛,他們會拿朋友的痛苦當談資,也會為了報復而向上級打小報告。其中,一位士兵為了追求不喜歡雷札的女同事而為難雷札,這段戲碼除了讓故事更緊湊刺激外,這些角色的相處模式也襯托了科赫與雷札之間的信任的可貴。

(四)權力位置對調

雷札在一開始是一個受制於人,走錯一步就會喪命的囚犯,當時他對科赫來說除了教自己波斯語外沒有任何價值。但在他跟科赫產生信任後,他反而成為那個可以主導兩人對話情緒的人,他可以循循善誘地引導科赫說出自己的過去,也可以利用科赫「誤會」他的愧疚感讓科赫不再懷疑自己,在故事後期,雷札與科赫的權力地位其實早在科赫以為自己誤會了雷札以後就對掉了。

(五)血肉之軀

我在這部電影裡得到得很不一樣的觀點是,故事中的每一個角色都讓我可以深刻地感受到他們也是「人」。就算是自身難保性命堪憂的猶太人,也可以去同情別人,也可以對保住他性命的人不滿,他們可以有除了生存之外的其他考量與情緒。而站在對立面的納粹亦然,他們可以愛人,也渴望被愛,會期待擁有一個普通而平和的生活,他們也是有溫度的人,而不只是冰冷的戰爭機器。

二、角色剖析

(一)尤恩.雷札

為了生存,主角吉爾斯無疑是聰明機敏的,從開頭得為了躲避子彈先一步倒下,到利用囚犯姓名創造單詞方便記憶,在整個故事中,在面對生死威脅的情況下,吉爾斯更展現了非常強大的心理素質與應變能力。

但除此之外,他也可以是感性的、失控的,當他看到來自義大利的兄弟遭到毆打時會於心不忍,他會向科赫上尉控訴殺人的不正當性與殘忍,也會因為依賴謊言而生存而恐懼、疲勞。

這個角色他會讓我想到鄉下的柏油路,清一色漆黑的瀝青中因為道路裂痕而掙扎生長的野草,野草不只代表堅韌的生命,也象徵人性中無法因為恐懼或現實而被抹滅的情感。

(二)克勞斯.科赫

這個角色大概是在整部電影裡最吸引我的角色。克勞斯是一個相當立體的角色,在故事的開頭他所呈現的特質是死板的,冷漠疏離的,甚至是陰險狡詐的,這表現在前期他和雷札尚未建立起信任時的多次試探。

而隨著故事推進,克勞斯這個角色的輪廓被更完整的勾勒出來,他來自一個貧苦家庭,因為可以吃到的食物很少,這份對食物的渴望也讓他走上了廚師的道路,加入納粹黨大概也是為了讓自己和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但這裡有矛盾的地方是,他在戰爭結束後並沒有回家與家人相聚,而是孤身前往德黑蘭)。電影逐漸整現完整的克勞斯給觀眾,不只是一冰冷的殺人機器中的一顆螺絲,也是一個渴望愛與信任,會感到憐憫與愧疚,期待和平安穩的生活的普通人。

(三)集中營中的其他軍官

這些角色在劇情里發展了一段非常複雜的關係鍊,舊愛新歡、權力不對等之下的情感,也因應這些複雜的關係而產生了忌妒、不甘、報復等心境與作為。我想這些角色所要表達的,大概就是即使他們每個都是戰爭之中推波助瀾的加害者,他們也擁有再尋常不過的愛恨情仇,並不是要為納粹的殺人罪刑開脫,而是展現這些人除了戰爭以外的樣貌。

(四)森林裡的神祕老兵

在雷札第一次嘗試逃離集中營時,在森林裡遇見了一位身穿軍裝的老軍人。我認為這位老軍人是雷札內心意識的具象化,雷札恐懼逃跑所可能帶來的後果,比如被折磨之類的,因此內心出現掙扎,與老人的對話也代表了內心糾結的過程。老人身穿法國淪陷前的軍裝,或許也代表了雷札對過去的依賴與懷念。

三、意象分析

(一)詩

風推著雲朵向東,撫慰那渴望安寧的靈魂,我知道那裡會予我快樂,那就是雲朵去向的地方。

這首詩有著很強的諷刺意味,他是一首渴望和平與平靜的詩,但是因為科赫上尉是用假波斯語寫的,因此這首詩是用多個正在遭受折磨或者已經死去的囚犯的姓名所組成的。

(二)樹林

電影中給到集中營外圍的樹林的鏡頭出現的非常頻繁,我認為這座森林帶來的意義可以分成幾個層次:

實際意義上的「牢籠」:利用森林的地理環境困住囚犯,也利用大自然對比微小的人類所呈現出的無力感。

精神意義上的「困境」:在雷札第一次嘗試逃離集中營時,老人告訴雷札森林裡有地雷與沼澤,而在片尾,雷札即使已經逃出了集中營並獲救,電影卻給了他一個在林中一直走、一直走的鏡頭。我想這象徵了,即使逃出集中營,所留下徹骨的恐懼依然伴隨在他往後的生命裡。因為常常看到有人形容俄羅斯人有一種天生的憂鬱氣質,對他們來說成片的白樺林就好像將他們困在貧瘠荒蕪的西伯利亞,所以有這種聯想。

(三)名字

名字所代表的意象貫穿了整部電影,首先主角吉爾斯在偽裝成波斯人朱恩.雷札後,觀眾就幾乎忘了他原本的名字,代表了他為了活下去而捨棄自己的過去的掙扎選擇,在這裡,我認為名字所代表的意義是一個完整的人,包括人格、自尊、經歷。而當雷札開始用囚犯的姓名編造假波斯語單字,又給名字這個意象賦予了新的意義--名字是一個個被隨意抹去的生命確實曾經存在過的證據,雷札賦予了這些名字不同意義,這些意義也代表了這些人曾經活生生的表現出來的特質。名字代表了一個完整的人,一個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當戰火肆意燒毀肉身,名字就成為了生命曾經鮮活過的唯一憑據。

五、戰爭中的殺人機器

最後,我想聊聊在戰爭中集權主義底下的軍人。

從一個普通人,到接受納粹思想,加入納粹,最後死於戰場,或被國際法庭審判,也可能是苟活下來,用剩下的生命洗去戰場上的血與火藥。這樣的進程看似漫長而遙遠,但實際上從普通人到戰場上的殺人機器或許只在一線之隔。在戰爭中,在法庭上,我們看見一個個慘無人道的罪刑的締造者,但在戰爭之後,他們也只是血肉之軀,是可以愛人也有愧疚與恐懼的人。

我想二次世界大戰的發生就像一顆充滿貧困與苦楚的樹,結出的果實是淒風血雨的戰爭雨苦難。因此究責譴責的同時,我想更值得思考的是,在罪刑背後的無力與苦衷,看見在苦楚與貧困中掙扎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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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遊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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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都市的樊籠裡,至少還是精神上的遊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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