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專業來自尊重,平等對待每位小姐
看我強硬地表達立場、毫不畏懼的模樣,Renee 顯得氣急敗壞,粗魯地一把將我推開。
那力道之大,逼得我連退好幾步,險些撞上後方的置物櫃。
Dora 見狀,趕緊上前扶住我,氣得破口大罵:「妳會不會太過分啊!幹嘛動手動腳的?」
Renee 不甘示弱地回道:「是她站在這裡擋路,我只是稍微碰到一下,就這麼大驚小怪。」
「她是有多嬌弱啊!碰都不行,難不成當自己是『花瓶』嗎?」
我聽得出來,Renee 的每句話都毫不掩飾對我的敵意與厭惡。明明我想好好相處,可她卻連半點餘地都不留給我。
我輕聲向 Dora 道謝,表示自己無礙。我面不改色,依然好聲好氣地對 Renee 說:「是我沒注意到妳,站在那裡擋路,害妳差點摔跤。」
我鄭重道歉,隨即話鋒一轉:「還好妳沒事,不然我就真要對妳感到抱歉了。」
Dora 見我如此低聲下氣,心有不甘,輕輕將手放在我肩膀上,似乎替我感到不忍。
我回以微笑,目光一轉,朝向 Renee,語調平和地說:「還好沒讓妳受傷,不然我就不好向溫德爾交代。畢竟妳是他的紅牌,跟我這種小角色可不能相提並論。」
「我剛才也說過,我會加倍努力,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無法忽視我。」
這些話雖稱不上挑釁,但每字每句都帶著強烈的不服輸。我看得出來,雖然 Renee 表面上無動於衷,但剛才的話已經讓她產生動搖。
「就憑妳這種貨色?我看妳還是趕緊滾蛋吧!」她話說完,馬上甩頭離去,似乎連多看我一眼都嫌棄。
這時,一位中年女子走進休息室。她戴著黑框眼鏡,神情嚴肅,身形嬌小,卻散發出一股老練的氣息。
「發生什麼事了?在外頭都聽得到 Renee 的聲音。」
「那該問她才對,誰知道那女人哪根筋不對。」Dora 一臉氣憤,看來她對剛剛的事仍在氣頭上。
「好了,好了!沒事的話就趕快準備吧。各位小姐們,要開工了。」
從她的穿著打扮,我推測她應該是負責帶檯的經理。她會將小姐們帶到各桌,讓客人先目測,再決定是否給予坐檯的機會。
當今社會,不斷有人提倡一個人的價值不該取決於外在。然而對坐檯小姐而言,顏值與身材這樣的第一印象,仍是客人是否給予機會的絕對因素。我很清楚,自己的條件不可能勝過 Dora 和 Renee。
因此,從入行第一天起,我就明白,若要在這一行脫穎而出,必須靠「親和力」與「情緒價值」讓人對我留下深刻印象。或許自從擔任護理師以來,我便習慣以親切和耐心的態度對待病患。久而久之,這個習慣一路伴隨著我,無論是在醫院,還是在酒店,我都盡可能以笑臉迎人。
在「看檯」期間,不論是在大廳向客人打招呼,或是進入包廂,我幾乎都會把腰桿彎到最低,近乎九十度,同時搭配不露齒卻最耀眼的笑容,去與客人打招呼與寒暄。
在這過程中,有些客人不免對我產生好奇,甚至想打聽我的年齡與花名。由於這一行的年齡是「不能說的秘密」,但男人難免求知若渴,會開口詢問多少就代表對我有些意思。因此,我總是耐著性子回應:「你若點我的檯,我就把所有秘密都告訴你。」
這就是一種小心機。男人總想更深入了解女性,但若是毫無神秘感、太容易暈船的女生,他們反而不感興趣。適時的欲擒故縱,在這一行絕對是通用的法則。
面對我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應對方式,客人大多只是笑笑,隨口說句「下次會點妳的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來這裡的客人好比皇上,抱著選妃的心態,想把店裡的小姐全看過一遍,再決定讓誰坐檯。殘酷的是,姿色姣好、身材高挑的女性,往往很快就有坐檯機會,甚至被客人「小框」或「大框」——分別是買斷四小時與十小時,陪客人在店內或外出吃宵夜、續攤。
我不會感到氣餒,也不會意志消沉。既然選擇走上這條路,就會堅持走下去。就算最後結果不如預期,好歹也是無怨無悔——我不希望留下悔恨,而是甘之如飴地接受全力以赴的成果。
後來,我跟著帶檯走進一間包廂,裡頭坐著兩位客人。其中一位男性梳著油頭,戴著金邊眼鏡,身上是一件訂製襯衫,一看便知他的社經地位絕非一般。
「Raymond,這位是新來的小姐。我帶她過來跟您打聲招呼。」
男子親切一笑,語氣和緩地對我說:「妳好。」
我當下意識到,他正是時常關照 Renee 的恩客。從他的談吐氣質中,可以明顯感受到這男人絕非泛泛之輩。
「妳叫什麼名字?」Raymond 低聲問道,神情看似不經意,卻讓人不由自主卸下防備。
我一時不知所措,連忙彎下腰,試圖掩飾內心的驚慌:「我叫 Claire。」
「Claire 嗎?這名字挺適合妳的,我很喜歡。」
從 Raymond 口中聽見「我很喜歡」這幾個字,不知為何,我心中竟湧起一絲喜悅。是因為他的氣質嗎?他散發著成熟而不失禮的紳士風度。看起來大約四十出頭,卻有著比實際年齡更年輕的外貌。
「不好意思,今天我已經框了別的小姐,下次我們再多聊聊吧。」
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但我能想像嘴角一定不自覺上揚。那不是刻意擠出的笑意,而是發自內心的雀躍。可就在我離開包廂前,我感受到背後一道視線緊緊鎖住我,壓迫得我幾乎難以喘息。
「Renee,妳終於來啦!Raymond 等很久了,快坐到他旁邊去。」帶檯經理馬上吩咐她就位。
我不敢與 Renee 對上目光。她從我身旁擦肩而過時,冷冷吐出一句:「妳別出現在我的視線裡,真是礙眼!」
她的敵意赤裸而毫不遮掩,彷彿把我的存在視同害蟲——我真的不懂,她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臨走前,Raymond 面帶微笑對我說:「很高興認識妳,Claire。」
聽到這句話,Renee 的臉瞬間變得猙獰,彷彿恨不得將我大卸八塊。
為免事態擴大,我只回以淺淺一笑,隨即離開包廂。
之後,在帶檯經理的安排下,我順利被客人點檯,有驚無險地結束這一天。
下班後,溫德爾傳訊告訴我,今天上班共做了二十八節。依照他先前承諾的「一節一百九」計算,我能領到五千三百二十元。
那時,我正卸妝到一半,拿出手機算出這個數字後,眼淚不爭氣地一滴滴滑落。原本的不安、緊張與懷疑,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
我努力追求夢想,踏入護理界,卻只能領到微薄的薪資。諷刺的是,在這個被異樣眼光看待的「八大行業」,我只需十天,就能賺到遠超過一個月的薪水。
難怪……會有人迷失在這物慾橫流的世界裡——這並不是作賤自己,而是因為一切得來過於容易。久而久之,連自我都被拋棄,尊嚴也隨之淪喪,換來的只有不斷膨脹的慾望。
突然想起溫德爾曾交代 Sunny 姊要多關照我。我立刻拿起手機,傳訊息給他:「謝謝您,今天上班很順利。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訊息發出後,再三思索這樣的表達會不會過於含糊。正當我還在糾結時,溫德爾已經回覆了。
「抱歉, Renee 似乎對妳說了一些很不客氣的話。我會找她談談,不會讓她再為難妳。」
原來今天發生的事,已經傳到溫德爾耳裡。
是誰?Dora 嗎?還是帶檯傳出去的?不管是誰,我只希望這件事就此落幕,不要再衍生更多麻煩。
我當機立斷,立刻回覆溫德爾,告訴他我無所謂,不希望因此造成他和 Renee 的困擾。
「我沒事……她是你的紅牌小姐,我不希望你和她的關係變僵。」
訊息剛發出去沒多久,我就看到溫德爾已讀。他很快回覆:「我不管她是不是紅牌,或替我賺多少錢——我絕不允許她這種自以為是、仗勢欺人的態度對待其他小姐。」
他的話拯救了我——就像他親自站在我面前,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訴說著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溫德爾就事論事,毫不偏袒地替我設想,讓我不禁暗自慶幸:還好……我的經紀人是他。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