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猶記得《黃色臉孔》就是在講白人何以資格寫華人的故事,那麼《擦除》就是教養沒那麼黑人的黑人寫很黑人的故事,想要藉此諷刺整個出版產業卻不小心讓自己一炮而紅。
回顧我讀《擦除》的時間快速到不可思議,只有兩天,甚至湊起來可能是完整的一天。文字流暢,這跟一如以往我相信楊詠翔的翻譯等於品質保證一樣,我就是很喜歡他的文字,這樣的故事內容,選擇將譯稿發給他是正確的選擇。整體劇情在我看來沒什麼撕心裂肺,也沒什麼忿忿不平,但倒是一個「幹」字怎麼樣也無法從我腦中擦除。說「幹」又不是多麼稀奇的字眼,但配合楊的文字,這「幹」可說是擲地有聲,「幹」得有那麼幾分台味。
——你如果想寫一些很病的小說,這世界不應該阻止,尤其這道貌岸然的市場更應該閉嘴。
主角孟克也是有幾分意思,他給我一種貌似懷有雙重人格(不是真的病識方面的診斷)氣質的感覺。出生在一個醫生世家,爸爸、哥哥、姊姊無一例外,只有他拾起筆杆子當起小說家。或許就是這種高知識份子的訓練,整個家族缺少黑人在社經地位上的刻板印象——也就沒那麼的黑。
但老實說,我愛死這種挑釁了。
我們在循規蹈矩什麼,我們在成長的過程就被標籤指引著自己要走上什麼道路,這不是很可笑的分類嗎?都已經是小說了拜託就別再這麼笨,不准你的思想那麼狹隘!甚至寫出爭議性的作品都應該是能被保障出版自由的,拜託,那就是我們這個世代擁有的進步不是嗎?
即便虛構世界的孟克有那麼幾分張狂,現實中他卻是接二連三經歷姊姊死去、與哥哥若即若離的關係、發現父親私生女的秘密、面對母親變成不像母親卻仍是母親的女人,說實在,孟克沒有崩潰,只是把小說從《我有病》改成了《幹》已經是最高限度的修養展現了。而你知道嗎?當你有天的才華洋溢到你的編輯想阻止你將書名改髒話,她卻失敗時,那才是你真正的成功。
帥死了孟克。
——那是一張椅子,你看到了,我也是。
孟克雖然熱衷創作他所謂「實驗性」小說,但斬獲到的成就一直以來說得出名字的著作也就只有當中的一本。那些構成的文字對讀者而言十分創新,孟克試圖從規矩中找到閱讀的邏輯——勢必非得這麼做這樣「實驗性」為大寫的創作才能有閱讀的脈絡,不然相信它也只是雜亂無章的文字排列罷了——不過相對之孟克的另一項興趣:做木工,木塊的原始形體就在那邊,他不需要特別迎合,或是提醒使用、觀賞他的人說:這是一張椅子對吧?因為論誰去觸摸它、觀察它、舔舐它,它作為椅子的事實並不會改變。
沒有實體的文字與展現在眼前的木材二者,我是這樣妄自揣測,帕西瓦將它們提出對照是要側寫出孟克的獨一無二,亦或者強調寫作者或多或少都身懷這種把素材從零打造成讓人看得懂或看不懂的能力。我甚至有一度懊惱地認為《擦除》它真的有要談那麼多你可以從方方面面去長篇大論的議題嗎——尤其當你讀完《我有病》的時候,梵・谷撒的種就像在蓋章一樣,一個女人幹完又一個,他也不是身處在什麼需要增產報國的烏托邦世界,就是靠著原始本能行動的人類。
畢竟《我有病》的劇情利索、對白低俗短練、從頭幹到尾(不管是動作的還是口頭的),主角真的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孟克就是要讓又低階又是黑人的梵・谷的自大症去頂撞整個世界,看了很爽快但也很悲哀。如果這個社會真的期待看到很黑人的故事應該是要長這樣子的話,那我就循你們的規矩寫出一部典範給你們看。
——一切都只是剛好而已,不用想那麼多。這也不是要安慰你的話。
孟克的父親可以說很噁心,明知道妻子怕火,還要她在他死後把一箱裝著信的灰色的盒子拿去燒了。妻子必會翻看盒子裡裝的是什麼,接著妻子就會親自揭開枕邊人有私生子的秘密——還是在他死後的世界。孟克也必定會接收那些信,在母親必須進住療養院後,他同樣會得知父親的這些事。
孟克接獲通知成為圖書大獎的評委之一,與其他四人一起評論約四至五百本作品。評選方式五人決定以自行選定的二十五名名單中相互比對交叉,再進行第二輪的評比。
孟克以化名寫完的《你有病》花不到幾天時間,另外以本名執筆的作品則反覆醞釀多時,直至小說最後仍未完成。更名為《幹》的《你有病》不僅獲售出電影改編版權,更獲得最終的圖書大獎。
在這些事件中,都出現了既視感,關於父親的信件秘密孟克大可不必去攤開,甚至為此去找被時光淡忘的私生子畫下句點;那些被評選的候選書籍顯然未曾被逐一閱讀、討論;《幹》的爆紅在一篇書評中以「這是黑人的玩意兒」整個社會帶給該書作者名譽與錢財,這些被記載的宣言都是剛好被打開,並有意識地被解讀,當你有幸獲得額外的贈與時,那就貪婪地收下,反正如果沒有被讀過,它們也都只是廢紙,既然如此,也不需要想那麼多。
利用弱勢紅利,成為活著的武器,我覺得就是這本書頭上該帶的王冠。
整體來說,小說的背景設定真的非常精彩又吸引人,這也是我想看這本的起心動念。但可惜的是我實在是看不懂,時不時就把一些看起來跟故事本身無關的素材插入的操作是想表達什麼,它讓整個小說讀起來破破碎碎的,對我來說,那可能是文化背景差異,會錯過很多作者想表達的梗。但《擦除》讀起來真的爽,它一些故意崩壞的地方,讓我感覺做了一場在現實不能做的狂妄的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