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沒有立刻動身,只是冷冷瞥了櫻一眼,轉身回到旅店房間。那扇未關的門像一道曖昧的界限,默許著她的跟隨。

一場沉默的同行就此展開。兩人始終保持三五步的距離,像隔著無形的結界。佐助刻意加快腳步,試圖用體力逼退她,卻發現少女的呼吸始終平穩——這些年的修行從未懈怠。
暮色四合,溪邊燃起篝火。櫻將藥草沏好遞過去,佐助閉目冷拒:「不需要。」「你需要保持體力。」她的聲音平靜得像溪水,「復仇之路還很漫長,倒在這裡毫無意義。」
寫輪眼在夜色中驟然睜開:「你的存在讓我困擾。」話語如刀,試圖劃清界限。
櫻凝視躍動的火焰,聲音輕卻堅定:「我的感情是我的事。但如果你倒下,我會治好你,讓你繼續前行——這也是我的事。」
佐助怔住了。記憶中那個容易臉紅的少女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個目光沉靜、帶著重生力量的醫者。
幾日後,舊傷與咒印反噬一同發作。高燒模糊了意識,冰涼的觸感落在額頭,精純的醫療查克拉緩緩注入。他掙扎著想推開,卻被溫暖的手輕輕按住。
「別動。」她的聲音穿透夜色,「你想這樣虛弱地去見鼬先生嗎?」
半夢半醒間,他彷彿回到第七班時光,只是那雙治療的手比記憶中更加可靠。
「為什麼明知我的選擇,還要跟來?」夜風中他忽然發問。
櫻撥弄著火堆,火星劈啪作響:「在大蛇丸基地,我理解了你的絕望和決絕。但是——」她抬眼直視他,「毀滅自己換不來解脫。仇恨的盡頭可能空無一物。你所追尋的真相,並非想像那樣。」
「哼,你什麼都不知道。」佐助嗤笑中帶著苦澀。
「關於滅族真相嗎?」輕飄飄的一句話讓空氣凝固。
寫輪眼驟然開啟,殺意瀰漫:「你說什麼?」
綠色眼眸毫無畏懼地迎視:「我查到了團藏與大蛇丸的密信,還有鼬先生的病歷。滅族是高層命令,他承擔一切是為了保護你。讓你恨他,是為了讓你變強——而他已病入膏肓。」
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佐助嘶吼著釋放千鳥流,雷電撕碎夜幕。多年支撐的仇恨原來是虛假的支柱,瘋狂攻擊直到力竭倒地。
櫻守了一夜。用醫療查克拉梳理他狂暴的能量,也沉默接納了他無意識滑落的絕望淚水。
黎明時分,佐助在虛脫中醒來。額上放著浸涼的布巾,篝火上煨著藥粥。櫻在搗弄草藥,側臉在晨光中平靜專注。
他捧著粥碗,聲音沙啞:「為什麼告訴我?」
「你有權知道真相。」她繼續著手頭工作,「而不是在毀滅一切後,才發現走在錯誤路上。」
「錯誤的路…」他喃喃重複,脆弱得不堪一擊。
「真相需要你自己確認。」她轉頭直視他,「我會幫你找到他,但請你以完好狀態去。無論是為了質問,還是為了…」未盡之言懸在空氣中。
長久的沉默後,他幾乎自語般問道:「他的病…很重?」
「很重。」兩個字輕輕落下,卻重逾千鈞。
他默默喝完微涼的藥粥,起身時只說二字:「走吧。」
新的旅途開始了。沉默依舊,但空氣中那根緊繃的弦似乎鬆弛了些許。佐助不再刻意加快腳步,而是以一種近乎默認的姿態,允許櫻走在他的身側。
兩人之間不再隔著那道刻意拉開的距離,而是形成了一種微妙而並行的節奏。
佐助的全部心神都繫於即將到來的會面,複雜的情緒在胸中翻湧,無意間弱化了構築心牆的本能。
根據零碎情報,他們在偏僻山洞找到那個與幽暗融為一體的身影。
宇智波鼬靠坐洞壁,咳嗽聲空洞壓抑。他的臉上泛著病態潮紅,曾經令人恐懼的寫輪眼也已黯淡無光。
「你來了,佐助。」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佐助僵在原地,千言萬語堵在喉間。是櫻上前打破僵局:「鼬先生,我是醫療忍者春野櫻。請允許我為您診治。」
鼬審視她片刻,緩緩閉眼,彷彿一切已無所謂。
「告訴我!」佐助的聲音因嘶吼而沙啞,「滅族真相是否如她所說?」
鼬凝視痛苦不堪的弟弟,目光掠過櫻沉靜的面容。這個能從大蛇丸基地帶來真相的少女,這個一路追隨至此的醫者——謊言已經失去意義。
極輕的一個點頭,卸下了背負多年的重擔。
佐助踉蹌退卻,淚水無聲滑落。世界在腳下分崩離析,仇恨的基石碎成齏粉。
櫻靜靜陪伴,直到他呼吸稍平:「現在請讓我治療。你們都需要時間。」
接下來的日子,山洞成為臨時醫所。櫻展現的精妙醫術令人驚嘆。她精準引導查克拉修復瀕臨崩潰的臟器,緩解耗盡生命的頑疾。過程艱辛卓絕,她不眠不休,查克拉大量消耗。
佐助始終沉默,看著恨了多年的哥哥漸漸恢復生機。憤怒、心痛、迷惘與難以言喻的牽掛在他心中撕扯。
當鼬的狀況終於穩定時,櫻疲憊地跌坐一旁。
山洞陷入詭異的寂靜。
佐助突然站起身。他走到鼬的面前,兄弟倆對視著,空氣中有未盡的沉默在沉重地流動。然後,他轉過身,沒有看櫻,徑直向洞外走去。
「佐助君?」櫻站起身,聲音裡帶著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連她自己都未必明白的期待。
佐助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他感到一種陌生的滯澀,彷彿離開這個山洞需要花費比對抗強敵更多的力氣。他的復仇之路必須獨自前行,沾染任何一絲牽絆都將是致命的弱點。
這幾日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掠過腦海:她孤身潛入大蛇丸巢穴的決絕背影,在危機四伏的實驗室裡為他周旋蒐集情報的側臉,她徹夜不熄的醫療查克拉綠光,她遞來那碗溫熱藥粥時蒼白的臉,她面對他崩潰和質疑時始終不變的堅定…這些影像與他根植於黑暗的仇恨格格不入,像刺入冰層的陽光,微小,卻帶來難以言喻的裂痕。
他厭惡這種牽絆,它讓他變得猶豫,變得不像那個一心只想復仇的宇智波佐助。這份因她不顧一切的涉險而悄然滋長的、他絕不承認也無力承載的情愫,在這條血色的復仇之路上,顯得如此不合時宜,無處安放,只能被強行割捨。
他頓了一下,用比剛才更加冰冷的聲音說道,彷彿要連同自己內心那絲不該有的動搖一同凍結:「我…有必須要去斬斷的根源。」
櫻瞬間明白了。他要去木葉,去找志村團藏復仇。新的仇恨已經點燃,目標更加明確,也更加危險。
「佐助!」鼬掙扎著想坐起來,卻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
佐助強迫自己無視二人的呼喚,身影即將沒入洞外的陽光中。
「等等!」櫻喊道,聲音裡的顫抖這一次清晰可聞,「你又要一個人去嗎?」
佐助的背影僵硬了一下。那聲音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入他剛剛冰封的心防。
「啊。」他應了一聲,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唯有他自己知道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維持這份冷酷,「這條復仇之路,從一開始就註定只有我一個人。」
說完,他不再停留,瞬身術發動,身影徹底消失在山洞之外,只留下決絕的、冰冷的氣息,以及一句消散在風裡、幾乎無人聽見的低語。
「…別跟來。」
山洞內,只剩下虛弱的鼬和臉色蒼白的櫻。空氣中瀰漫著草藥的苦味和更加濃郁的、被留下的無奈與悲傷。
櫻看著佐助消失的方向,緊緊握住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救回了鼬的生命,卻似乎又一次…失去了佐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