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標: 有時候,「懂事」不是一種美德,而是一種被迫長大的無奈。
父親離開後,我成了家裡的老大。
「你要懂事一點,媽媽已經很辛苦了。」這句話,我聽了無數次。
在大人的眼裡,我要比同齡人更成熟;
在弟妹的眼裡,我要像小小的大人一樣, 永遠有答案、永遠有肩膀。
可其實,我的年紀,
還該是一個只會抱怨功課難、 為了一點小事就哭的孩子。
當弟妹吵鬧時,媽媽的臉色會更加沉重,
我只能急忙去安撫他們。
當媽媽為債務焦慮時,
我只能安靜地收拾碗盤, 好像這樣就能替她分擔一些重量。
那時候的廚房總是潮濕又昏暗,
小燈泡忽明忽暗,照著媽媽低垂的背影。 她常邊洗碗邊嘆氣, 水聲裡混著疲憊的氣息。
我站在門口看她,
那畫面讓我覺得自己也該再長大一點—— 至少,別讓她再為我操心。
有時候,夜裡的家變得特別安靜。
冰果室的機器聲停了, 空氣裡只剩下媽媽翻帳本的聲音。 我躺在床上假裝睡著, 但其實一直在聽她嘆氣。
我想起爸爸在世時,家裡偶爾還有笑聲,
而現在,連笑都成了一種奢侈。
那時候我還不懂什麼叫「壓力」,
只知道媽媽越沉默,我就越不敢哭。
我一點一點,學會了察言觀色——
什麼時候該安靜, 什麼時候要主動, 什麼時候要把自己的需要壓下去。
有一次,學校要舉辦郊遊。
我很想去,但想到要交報名費, 心裡就浮出媽媽的臉。
最後我對老師說:「我不想參加。」
老師摸摸我的頭,說:「妳真懂事。」
我笑著點頭,可笑容裡有股酸。
那是第一次,我明白「懂事」也會讓人難受。
我開始把願望變得很小。
生日時不再許願,只希望家裡能平安。 考試前,我告訴自己要努力, 因為成績好一點,媽媽就能少煩惱一點。
懂事,好像變成了我唯一能給她的禮物。
為什麼只有我不能任性?
為什麼我必須比弟妹更勇敢? 為什麼我明明也想哭, 卻只能告訴自己要忍住?
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大聲喊:
「我也是小孩啊!」
可是我知道,沒有人能替我扛下去。
於是,我學會了在眼淚要掉下來的時候,
低下頭,假裝忙著寫功課。
學會在心裡慌亂的時候,
裝出冷靜的樣子,好像什麼都不怕。
懂事成了大人給我的讚美,
可在我心裡,它更像是一種枷鎖。
因為所謂的懂事,
不是我真正願意的選擇, 而是這個家,把我推到沒有退路的地方。
長大後的我,依舊懂得太多。
懂得傾聽別人、懂得照顧氣氛、懂得不麻煩任何人。
別人說我成熟穩重、貼心體諒, 我只是笑,因為那早已成為習慣。
但只有我知道,
每一次的懂事,都有一點心疼在裡面。
我曾經在朋友面前崩潰過一次。
那天,我只是想說「我好累」, 卻忍不住哭了出來。
朋友愣住,問我怎麼了。
我搖頭說:「沒事。」 這句「沒事」, 是我長年以來對世界的回答。
有時候夜裡,我仍會被夢驚醒,
夢見媽媽哭、夢見自己想喊卻喊不出聲。 那種窒息的感覺, 讓我明白原來有些痛,不會隨時間消失。
我也曾試著反抗過。
有次和媽媽吵架,我脫口而出:「為什麼我一定要懂事?」
她愣了一下,眼裡閃過委屈與疲憊,
然後輕輕說:「因為妳是姊姊啊。」
那一刻,我的心軟了。
我終於明白,她也只是想靠一靠我。
懂事的孩子,總在心裡和世界妥協。
我們把責任當成盔甲, 也用微笑掩飾恐懼。
久而久之,
我們真的忘了怎麼依賴別人。
長大以後,每當有人誇我:「妳真懂事。」
我還是會笑,但心裡的回應早已不同。
我想說——
那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 那只是我學會的一種生存方式。
有時候,我希望有人能拍拍我的肩,
對我說:「妳不用那麼懂事。」
讓我暫時卸下責任,
哪怕只有一晚,也想當一次被照顧的孩子。
懂事,不該是被逼出來的模樣。
可惜,當年的我, 誰也沒教我這句話。
—— Qinote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