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雪萊的《科學怪人》(Frankenstein)不僅是科幻文學的先驅,更是一部深具「哥德」風格的作品。儘管它誕生於哥德小說逐漸式微的時期,卻成功地延續並轉化了哥德文學的核心主題與美學。
一、哥德文學的歷史脈絡與《科學怪人》的定位
「哥德」小說起源於18世紀中葉,代表作如霍勒斯·沃波爾的《奧特蘭托城堡》(1764),以神秘、恐怖、超自然為主要元素,場景常見古堡、地下室、幽靈與詭異事件。到了19世紀初,哥德小說逐漸衰退,但瑪麗·雪萊於1818年出版的《科學怪人》卻為此文類注入新生命。雪萊的作品雖然不依賴傳統的「超自然」元素,卻保留了哥德文學的氛圍與主題,如孤獨、罪惡、瘋狂與人性黑暗面。她將哥德風格與科學理性結合,創造出一種「現代哥德」的敘事方式。

二、從「恐怖」到「驚悚」:情感的轉化
傳統哥德小說強調「恐怖」,如面對幽靈或詭異現象時的心理震撼;而《科學怪人》則更傾向「驚悚」,即對人性、道德與科學的深層不安。
「怪物」的誕生並非來自魔法或詛咒,而是「科學」實驗的結果。這種理性與技術的恐怖更貼近現代人的焦慮:人類是否能控制自己創造的力量?維克多·弗蘭肯斯坦的創造行為引發一連串悲劇,反映出知識與權力的危險。
三、內在恐懼與心理探索
《科學怪人》將哥德元素內化為角色的心理掙扎。維克多與怪物之間的關係不只是創造者與受害者,更是鏡像般的存在。維克多的罪惡感、逃避與瘋狂,怪物的孤獨、憤怒與復仇,皆展現出人性深處的黑暗。
「哥德」文學在此不再只是外在的恐怖場景,而是深入角色的內心世界。雪萊描繪了人類面對創造、責任與倫理的心理壓力,使作品具有哲學與心理學的深度。
四、科學與理性:哥德的現代轉化
雪萊將哥德風格與啟蒙時代的科學理性結合,創造出一種新的敘事模式。維克多的科學實驗象徵人類對知識的渴望,但也揭示了道德與社會責任的缺失。
這種「現代哥德」不再依賴神秘與超自然,而是以科學為恐怖的來源。怪物的誕生與存在挑戰了人類對生命、倫理與自然法則的理解,使《科學怪人》成為科幻文學的先驅。
五、身體與外貌的恐懼:「異形」的象徵
怪物的外貌是恐懼的核心。他的身體由屍體拼接而成,外貌醜陋,令人驚懼與排斥。這種「異形」象徵人類對異己的本能反應,也反映出社會對外貌與身體的偏見。
身體的腐敗與不完整成為驚悚的來源,怪物的存在挑戰了人類對「正常」與「自然」的定義。雪萊藉此探討了身份認同、社會排斥與人性本質。
六、哥德與哲學的交會:倫理與存在的思辨
《科學怪人》不僅是哥德小說,也是一部哲學作品。它探討了創造與責任、自由與命運、知識與道德等主題。維克多的行為引發倫理上的反思:人類是否有權創造生命?創造者是否應對其創造負責? 怪物的存在也引發存在主義的思考。他渴望愛與認同,卻被社會排斥,最終走向復仇與毀滅。這種悲劇性格使他成為哥德文學中最具深度的角色之一。
七、哥德與「科幻」的融合:文類的革新
《科學怪人》融合了哥德與「科幻」,開創了新的文學類型。它不再只是幻想與恐怖,而是對人類未來的預言與警示。雪萊預見了「科技」可能帶來的倫理危機,使作品具有跨時代的意義。
這種融合也影響了後來的文學與電影,如《異形》、《銀翼殺手》等皆延續了「現代哥德」的風格與主題。
結語:哥德的延續與革新
瑪麗·雪萊的《科學怪人》不僅延續了哥德文學的傳統,更將其轉化為現代性的思辨工具。透過心理探索、科學恐懼、身體異形與哲學反思,她創造出一部深具影響力的作品。
《科學怪人》證明了哥德文學不只是過去的遺產,而是能夠不斷演化、回應時代焦慮的文學形式。它讓我們重新思考人性、科技與倫理的界線,也提醒我們:真正的恐懼,往往來自我們自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