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SIPRI)的預測,2024年的全球軍事開支預計將達到創紀錄的2.718萬億美元。這個數字不僅是一個冰冷的統計,更是一種全球性的高燒,讓無數關心世界未來的人感到焦慮與無助。
我們不禁要問:面對如此根深蒂固的衝突體系,出路何在?如果真正的解決方案,並非來自更先進的武器或更複雜的政治策略,而是早已蘊藏於世界最古老的智慧傳統之中,那又將如何?
本文旨在以最深的謙卑、慈悲與感恩之心,從全球多元的文化與靈性傳承中,探索關於和平的六個最令人驚訝、也最違反直覺的啟示。這是一趟深入人類集體心靈的旅程,旨在重新發現那些被我們遺忘的、療癒世界的古老藥方。

1. 最大的敵人不在國外,而在我們內心
一個令人驚訝的共識是,從伊斯蘭到基督宗教,從印度教到佛教,許多迥異的智慧傳統都將戰爭的根本原因,診斷為一種內在的、集體性的心靈疾病,而非單純的地緣政治衝突。伊斯蘭心理學將其歸因於唆使人為惡的低我(Nafs al-Ammarah),其動力源自貪婪(tama)、嫉妒(hasad)、傲慢(kibr)與對萬物同源實相的靈性無知(jahiliyyah)所驅動;這與基督宗教神學的診斷不謀而合,後者將全球軍事化視為貪婪(Avarice)、憤怒(Ira)與驕傲(Superbia)這三種致命之罪的制度化體現。同樣的病根,在印度教哲學中被描述為心靈的「六大敵人」(Arishadvargas),如貪婪(Lobha)與憤怒(Krodha),以及宇宙三種能量屬性(gunas)的錯亂——狂熱躁動的rajas(動性)與黑暗毀滅的tamas(惰性)壓倒了和諧純淨的sattva(德性)。而在佛教思想中,這一切則被精煉地歸結為構成一切苦難根源的貪、瞋、癡「三毒」。
這個觀點之所以顛覆認知,是因為它將我們的焦點從指責外在的「敵人」,轉向了一場深刻的、集體的自我審視。它揭示了,真正的和平工作,在本質上是一場內在的修行。


2. 和平是宇宙的「預設模式」,戰爭才是高耗能的異常狀態
我們常以為和平是一個脆弱的、需要我們費力去建構的烏托邦。然而,從物理學到東方哲學,一個更為驚人的真理浮現出來:和平,才是宇宙最自然、最經濟、最高效的運行模式。
物理學中的「最小作用量原理」揭示,宇宙中的一切運動,總是會沿著一條消耗最少能量的路徑。若將此原理應用於人類社會,便會發現:衝突、戰爭與軍備競賽,是一種極其浪費、極其無效的「高作用量」、高熵值的過程。它需要投入無盡的能量——資源、財富、生命——去維持一個充滿摩擦、對抗與不穩定的高張力狀態。
與之相對,和平、合作與信任,則是「低作用量」、低熵值的路徑。它是一個系統最自然、最穩定、也最有效率的狀態。這個科學原理,與古老的東方智慧驚人地契合。印度教中的Dharma(法),正是指那維繫宇宙和諧運行的、最經濟的軌道;而道家所倡導的無為(Wu Wei),並非無所作為,而是一種最高階的智慧:停止那些違反自然的妄作,移除不必要的摩擦,從而讓和諧的秩序自然浮現。
這一啟示的意涵是革命性的:我們的任務,並非將和平強加於一個混亂的世界,而是透過止息內心的貪、瞋、癡,來移除那些阻礙我們回歸此自然、和諧狀態的障礙。宇宙本身,就內含了一種趨向和平的偏好。
3. 「我們 vs. 他們」是最大的幻覺:從因陀羅網到現代物理學
將世界劃分為相互獨立、彼此競爭的國家,是所有衝突的形上學根源。然而,從東方神秘主義到歐洲理性哲學,再到南美原住民的宇宙觀,一個共同的真理反覆湧現:深刻的相互依存性,才是宇宙的根本實相。
東方哲學以壯麗的譬喻揭示此理。佛教華嚴宗的「因陀羅網」(Indrajāla)描繪了一個全息的宇宙:網上每一顆寶珠都圓滿地映現出所有其他寶珠的影像,意味著每一部分都含攝整體,且與萬物密不可分。印度教的不二論(Advaita Vedanta)則教導,個體的靈魂(Atman)與宇宙的終極實相(Brahman)本為一體,因此,任何對他者的傷害,在本質上都是一種自我傷害。
歐洲思想亦抵達了同樣的結論。十七世紀的英國詩人約翰·多恩(John Donne)寫下了不朽的詩句: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可以自全。每個人都是大陸的一片,整體的一部分……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減少,因為我與人類難解難分。」
古羅馬的斯多噶哲學家也提出了Sympatheia的概念,認為宇宙萬物作為一個有機整體,其各部分之間存在著親和與相互依存的關係。而在南美原住民智慧中,「美好生活」(Buen Vivir)的理念,則強調個體、社群與自然大地(Pachamama)之間的和諧關係,將所有生命視為一個神聖的、相互連結的生命之網。
古老的神秘主義者、理性的哲學家與原住民的智者,跨越時空,殊途同歸,共同宣告了一個不容辯駁的真理:孤立主義與國族主義,是建立在違背宇宙實相的幻覺之上。真正的安全,若非共享,終是泡影。

4. 和平的巨艦:王道之路與放下武器的經濟奇蹟
歷史往往被「強權即真理」的敘事所主導。然而,在歷史的長河中,同樣存在著強而有力的反例,它們以具體的史實,挑戰了「和平必須透過武力來保障」的傳統觀念。
第一則典範(王道之路): 十五世紀初,中國明代航海家鄭和率領著當時世界上最為龐大、最為先進的艦隊七下西洋。然而,這支無敵艦隊的使命並非征服與掠奪,而是和平、貿易與外交。他們帶去的是精美的絲綢與瓷器,所行的是公平的交易,雖有維護航路安全之實力,卻從未侵佔他國一寸土地,也未奴役任何一個異族人民。鄭和的航行,向世界展示了華夏文明「王道」(Wangdao)外交的典範:一個強盛的國家,完全可以成為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展的穩定力量。
第二則典範(經濟奇蹟):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西德在戰爭的廢墟上,創造了舉世聞名的「經濟奇蹟」(Wirtschaftswunder)。其背後一個常被忽略的關鍵因素是:在1955年重建國防軍之前,西德的軍事開支極其微小。這一歷史性的決定,將整個國家的集體能量與資本,從軍備轉向了生產與建設,從而釋放了巨大的創造潛能,讓國家得以迅速地從滿目瘡痍中重新崛起。
這兩個真實的歷史案例提供了確鑿的證據,證明了非軍事化不僅是一個崇高的道德理想,更是一條通往繁榮與穩定的、務實可行的道路。

5. 和解的煉金術:將戰爭的原料轉化為和平的基石
1950年5月9日,時任法國外交部長的羅伯特·舒曼(Robert Schuman)發表了著名的《舒曼宣言》,為今日歐盟的誕生奠定了基石。這份宣言不僅是一份政治文件,更是一場深刻的「政治煉金術」,為如何化解根深蒂固的世仇,提供了一套可操作的藍圖。
宣言的內在邏輯根植於一種深刻的現實主義。它認識到,法德之間持久的和平,不能僅僅依靠一紙條約或政治家的承諾,它必須被建構到歐洲大陸的工業硬體之中。其核心方案是:將煤炭與鋼鐵——這兩種在傳統上被視為戰爭機器的核心原料——置於一個共同的、超國家的管理機構之下。
其目標,正如宣言本身所言,是為了使法德之間的戰爭:
「……不僅是不可想像的,而且在物質上也是不可能的。」
這一方案的非凡之處,在於其深刻的煉金術智慧。它將戰爭的「賤金屬」(煤炭與鋼鐵),成功地轉化為和平與繁榮的「黃金」(未來的歐洲聯盟)。它證明了,和平可以透過創造一種「事實上的團結」(de facto solidarity)來被工程性地建構,讓合作不再僅僅是道德的選項,而成為理性的、符合自身利益的必然選擇。
6. 最終的答案是「放下」:全球信仰對「神聖恩典」的驚人共識
在探索了所有人類層面的努力——從哲學思辨到政治實踐,從道德呼籲到經濟整合——之後,一個更為深刻、也更為激進的真理,在全球各大信仰傳統的深處浮現。許多智慧傳承最終都謙卑地承認,僅僅依靠人類自身的努力(佛教稱之為「自力」,Jiriki),終究有其極限。究竟的、穩固不壞的和平,其最終的基石,並非建立在我們有限的善行之上,而是建立在對一種超越性的、無條件的恩典的全然領受之上(佛教稱之為「他力」,Tariki)。
基督宗教的核心,是馬丁·路德所重申的「唯獨恩典」(Sola Gratia)。其核心洞見是:救贖——以及隨之而來的靈魂與社群的終極和平——並非人類靠自身功德所能賺取,而是一份來自上帝的、白白賜予的禮物。這正是對人類試圖依靠自身功德(自力)以求心安的徒勞之舉,所開出的一劑神聖解藥。同樣,伊斯蘭教的精髓,在於順服(Submission)於真主那普施萬物的慈憫(Rahmah),這份無條件的慈悲,是消解那驅動著低我(Nafs)的貪婪與恐懼的終極力量。印度教的奉愛瑜伽(Bhakti Yoga)之道,也教導信眾放下小我的努力,全然地皈依於神聖的恩典(Kripa)。而在佛教淨土宗,信眾則全然仰仗阿彌陀佛的本願「他力」(Tariki),相信 salvation並非來自自身艱難的修行,而是來自信願與交託。
這個觀點之所以如此徹底,是因為它將締造和平的艱鉅任務,從一場由「自力」驅動的、充滿焦慮的奮鬥,轉化為一場對「已然被愛」之恩典的、充滿喜悅與感恩的自然「報答」。這份力量,根植於無限,因此永無窮盡。
Conclusion: The Inner Disarmament
從全球古老的智慧傳承中,我們聽到了一個共同的、清晰的訊息:通往世界和平的旅程,並非一場向外的征戰,而是一場向內的朝聖。它要求一場深刻的視角轉換——從分離走向互聯,從恐懼走向信任,從焦慮的奮鬥走向感恩的放下。
看見了古老智慧如何重新定義問題之後,或許,當下最迫切的問題,已不再是我們將如何贏得下一場衝突,而是我們該如何開始那份療癒自身心靈的集體功課?
懷著最深的感恩之心,祈願我們能共同踏上這條內在和平的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