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活着,這件事就是我們生命中發生過的最大奇跡。
但對於挺多人來說,活着反而是在遭罪。
這樣說,其實也還是太過輕飄飄了。沒有人能夠感同身受,我們只能將心比心,但這還不夠,一個人終究是孤獨的。
可孤獨的人,不能自哀自憐,像是這個星球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如此受苦。
北極的冰原上,死去的不會只是唯一一隻北極熊。
每個活在北極的生命,都很不容易。
對於一些更簡單的生命來說,似乎并沒有生死的區分。我們知道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瞬息生滅,相對於我們的生命,它們更加短暫。也正因為如此,我們纔會覺得,將這些細胞擬人化之後,才能在卡通片里,看到珍惜和不捨。
一片苔蘚,也有生命,只是它不會像我們那樣恐懼生死。
仿彿像是一段程序,運行過了,也就可以消失。
程序的生死,又在那裏呢?
所以,才有人會在動蕩不止的年代,嘆息着說:那高高在上,無法觸及的纔會無情;而在最下方,已經看不到的,纔會不知道情意;真正是情之所鐘,無法掙脫的,只有我們啊,只有我們啊。
一切脆弱的,反而太多情。
所以春天不會覺察的情緒,到了秋日,纔會無法掩藏。
脆弱就在這個時候,多情也在這個時候。
當我們走在冬日的結冰湖邊,便會發現一兩隻凍僵的動物,可能一隻小馴鹿,也可能是撞傷了的雀鳥,如果還沒有消失,也一定早已損失了自己大半的肉體。在冬日的殘酷中,每一點營養都彌足珍貴。
或許冬眠的選擇,才是最讓人心安。
起碼在下一個溫暖季節來臨前,它們只會沉睡,沒有夢,也沒有清醒。
唯一需要擔心的,只是這個秋季,我們是不是早已吃飽。那些秋日里,大地貢獻的無盡寶藏,有沒有已經化為皮毛下的脂肪和血肉。若是沒有吃得飽足,也許這場冬眠,就會成為無法醒來的大夢。但這仍是一種安全的死法,它的血肉不會成為另一個動物的食糧,而是被土地收回,也許喂給了一些更細小的生命。
地面上的水,並不是偶然而來的。
你知道,在海面上的風雨中,曾經有過什麽。
一切無常,也就一切脆弱。
努力生存,也就努力走向死亡。
零下五十度的嚴寒里,一樣會有新生命誕生。就像那幾十億年前的變化,在最不可能的環境中,創造出最不可能生命。我們是這樣慢慢而來,只是我們看不見開始的那個瞬間。脆弱,原本就是生命的本來面目,而存在下去,才是一種奇跡。
誰也不能要求自己怎樣活下去,我們只是相信自己,按照着某種可能,活了下來。
心臟,還好嗎?
血管,還好嗎?
牙齒,還好嗎?
膝蓋,還好嗎?
……
我可以不停地問下去,然後才發現,自己其實從來不曾真正深愛過自己。
在齊物論的世界里,沒有什麽,不可以成為化去的可能。
但那又並非一種什麽都虛無的灰色。有了光,便有了各種各樣的可能,也綻放出難以計數的顔色。我們可以安坐在自己的生命里,順其自然,得到慰藉。一切脆弱的,似乎都會得到最大的憐憫,我們或許恰恰是宇宙的幺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