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後我在庇護所吃著昨晚在超市買的吐司、優格,泡杯咖啡來喝,就像之前那樣簡單。約八點半離開庇護所,我走著昨晚走過的路到了鎮上,我又走進教堂坐了一下,靜靜地看著耶穌和聖母,我想著昨天我在Ligonde專門接待朝聖者的地方拿的中文摺頁,上面寫了一則故事讓我思索著。
有一天,一位年輕朝聖者來到一座修道院,尋找一位被譽為最聰明的年長朝聖者。儘管他很年輕,但他已完成大部分已知的朝聖之旅。
他走到老人面前問道:「師父,我應該怎樣做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朝聖者?」男人看著他的眼睛,對他產生憐憫。
「我的孩子,如果你真的想成為一名真正的朝聖者,就回到家,回到你的家人、你的鄰居、你的朋友和敵人身邊,傾聽他們的聲音,服務他們,原諒他們,愛他們。這樣你就會成為一個真正的朝聖者。朝聖。」
據說,年輕人扔下手杖,一言不發,轉身離開這裡,心情十分悲傷。毫無疑問,他本可以肩負重擔,再多走數千英里。但他無力完成這位智者託付給他的任務。
─故事靈感來自耶穌與富有的年輕人的會面
(*該地方為庇護所 La Fuente del Peregrino,致力於為尋找答案的朝聖者們,分享耶穌愛和服務的精神。)
真正的朝聖也許不在遠方,而是在自己熟悉的人身邊,是回到日常生活裡好好體驗生命的每一刻,好好愛身邊的人。這看似簡單的寓意,對我來說實則好難好難,向外追尋是容易的,我以為答案在廣大的世界之中,我得走到世界裡才能尋得,但也許它從來都離我好近好近,也許答案一直都在我自己身上。「真正的朝聖是回到家人朋友的身邊,傾聽他們、服務他們……」我想著,是這樣嗎?真是這樣嗎?我飛過千里,行百里路,感覺自己受召喚而來,就只為了知悉這個洞見嗎?我靜靜地看著耶穌和聖母。
坐了一會,我感覺足夠了便起身,我望向門外的樹,我覺得它好美好美,彷彿踏出這扇門,我能找到通往光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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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踏出教堂的門便感覺到雨滴落下,我又退回來把雨具準備好,今天又是雨天。
路上的朝聖者很多,我遇到前天晚餐也在場的台灣人DoDo,他問我:「那天和我一起吃飯的人是我的朋友嗎?」我說:「不是,我那天才認識他們,其中一個繼續走,其中一個好像去別的地方了。」他說:「我知道,隔天早上我有遇到他,他很開心地說我要先去玩了,然後就搭車走了。」我笑了一下,我感覺蠻棒的,他傾聽自己的聲音,為自己做出了選擇。我和DoDo的速度不太一樣,他提醒我可以按照自己的節奏走,我遂邁開步伐。我看見一隻貓,我往牠的方向走去,牠跑走了,我看見一座雙人雕塑,又走過去拍照,它們看起來像在跳舞,DoDo從我身後走來說著:「我也是會東看西看然後拍照,我剛剛看你要走去貓那裡,我也是這樣走的……」
我繼續往前,我留意昨天其他人告訴我的儲存食物的建築(*它叫「Horreo糧倉」是西班牙西北部典型的傳統建築,架高在石柱上是為了防止老鼠偷吃穀物,頂部會有十字架作為裝飾,也象徵祝福與保護糧食。)今天沿路上又見到更多的糧倉,有各種樣式,牆壁除了木條,還有孔洞的磁磚,也更能看清楚上面有一扇木門。
走到Leboreiro,有兩個朝聖者各自騎著馬踢踢躂躂,好久沒有看到有人騎馬朝聖,我依然感到新鮮。天空逐漸放晴,一座箭頭石碑上用紅字寫著「Are u ready to finish?」下方的數字標示「Km57.551」我想著,我真的準備好要完成或是結束了嗎?後天就會到Santiago了吧……我真的已經準備好了嗎?
轉進中世紀的橋樑,到了另一個樸實的小鎮Furelos,剛走進來就有人坐在屋簷下刷著吉他唱歌,像在迎接朝聖者的的到來,歡快欣然。我走進教堂看了一眼並且蓋章,時間約莫12:30,再往前走應該都是人,我想找個地方休息,我站在路口看見另一條路上有間店似乎營業著,戶外坐了兩個人,我走過去看看,想著要吃背包裡的糧食,還是走進店裡?內心掙扎幾秒鐘,我何不看看這家店又有什麼故事?我進到店裡,小巧而美的空間,十分溫馨,牆上貼了許多黑白照片,也有小孩子畫的皮卡丘,天氣漸漸放晴,陽光灑落窗邊,映照出生活的形狀,我選擇坐在能被陽光輕撫的座位。我脫下雨褲、外套,拿出背包裡未乾的衣服出來,趁著此刻休息讓它們透透氣。店主是一位中年女性,看起來很友善,我看著菜單,餐點價格偏貴,我還是忍不住點了檸檬紅茶和菠菜起司球,嘗試沒有吃過的食物也讓自己享受這安靜片刻,雖然內心不免竄出譴責自己花太多錢的聲音,But everything is ok! 我想起許多天前在路上看到的話。
待了約一小時,天空又轉為陰雲,我不敢賭天氣的瞬息萬變,我把衣服都收進背包裡。我繼續上路,斑駁長椅上一黑一白的貓咪閉眼趴坐著。
很快就走到Melide,是比較大的城市,熱鬧許多,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是走來這裡用餐吧,我瞥見餐廳廣告的菜單價格,有些扼腕自己沒有走來城市用餐,因為便宜許多,可是剛剛用餐的小酒館又著實美麗地令人著迷,如果要再選擇一次,我想我還是會在小酒館裡。
兩座路線石碑在人行道的花圃上,一條是主要路線,另一條是經過教堂的備選路線。我選擇後者。走到聖伯多祿堂(Iglesia de San Pedro),我進去參觀,周圍有其他建築我不確定是什麼,只要門是開著的,我都會好奇地探頭張望,而好奇心又引領我進到聖安東教堂(Capilla de San Antón),看來今天和教堂很有緣。
走至郊區,有位志願者在教堂外熱情地介紹歷史,我湊上前看著他向其他人分享,也留意到桌上有各國語言的手寫介紹,其中有一份貼著台灣國旗的貼紙,上面寫著繁體中文,我感到驚喜又溫暖,竟然有單獨一份資料是署名台灣,薄薄的一張紙為台灣撐起了重量。梅利德聖瑪麗亞教堂(Igrexa de Santa María de Melide)是11或12世紀的羅馬教堂,裡面有拜占庭人的壁畫、哥德式的雪花聖女……,這座數百年教堂因著現在人的積極維護彷彿重獲生命力,我看著穹頂上的畫作、透光窗前懸吊在十字架上的耶穌……之於我來說更接近藝術啊。
天空又下起雨來,我撐起雨傘,並把傘放在背包胸扣和身體之間,我將零食塞在防水外套裡,背包緊扣的腰扣讓腹部有個可以儲放糧食的空間,像小叮噹的百寶袋,我左手拿著登山杖,右手從腹部拿出餅乾吃著,我想我是朝聖智慧王。
一路上人很多,我盡可能保持自己的朝聖心情,走了三十天,腳已經習慣了,能走得很快,下坡甚至也能用跑的,超越了許多人,但我想他們可能也才走第二天吧,而這兩天的天氣如此善變,能堅持走著也很不容易。
約4:40抵達Ribadiso,也是今天要休息的小鎮,時間還很早,我有些意外,眼前的橋樑,還有坐在河水旁的人,讓我想到第二天的橋之城Zubiri。越過橋後,我走到公立庇護所,就在小橋流水旁,工作人員請我吃糖果。庇護所的建築是整修過的古老石頭屋,門窗的框都塗上藍色的漆,並且分成好幾棟,入住櫃檯、廚房、浴廁、房間都是分開的,從這裡走到那裡得經過寒冷的考驗,可是環境優美,周圍都是草坪。入住後,我先去洗澡,我拿著衣服走到浴室,謝天謝地終於有門了,我洗著非常熱的水感到心滿意足,身體熱呼呼的,洗完後卻感覺外面更加冷洌,我跑回去房間裡穿起羽絨外套,再走回去浴室外邊手洗衣服,我愜意地看著天空綠地,看看河,感受著生活。
我觀察天空雲層的變化,雖然抵達時一度是藍天,但雲又緩緩聚集,風也悄悄增加力度。庇護所完美的坐落在河水旁,但我完全不想坐在那發呆放空,實在太冷了。打理好一切後,我走到隔壁的餐廳吃晚餐,久違的朝聖者餐,我感到興奮。我把前菜沙拉吃得一乾二淨,簡直是用麵包把盤子擦拭好幾遍,服務生收盤子時驚訝地說:「我想這一定非常美味。」我對他點點頭笑了笑,其實我就是個很想好好吃一頓朝聖者餐的餓死鬼。主菜是牛肉,我以為會是牛排,但上桌的是馬鈴薯燉牛肉,和預期的不太一樣,不過還是很好吃,我大快朵頤。甜點我選擇聖地牙哥蛋糕,我想著都快到Santiago了,應該吃看看吧,我又想起今天看到的「Are u ready to finish?」
吃飽喝足後,我抱著寶特瓶水,撐著傘走回庇護所。我想我是捨不得這樣的日子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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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五)
Palas de Rei→Ribadiso
26k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