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總是在這個時間來到明治神宮外苑。
並非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因為下午四點的空氣,有種特殊的質地。光線變得柔軟,像一張被反覆聆聽的黑膠唱片,帶著細微的雜訊,緩緩地覆蓋在跑者和散步的狗身上。銀杏樹的葉子還沒到金黃的巔峰,只是在邊緣透著一層檸檬色,一切都還在「即將發生」的邊緣。
我走在回住處的方向,一如往常的路線,當我以為又會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假日下午,這時,我注意到了那輛計程車。
它停在一個不該停車的地方,緊貼著修剪整齊的灌木叢。那是一輛老式的 Toyota Crown Comfort,車身被擦得一塵不染,像博物館裡的標本。車門上寫著「平和交通」。
它的後車廂是敞開的,像一個沉默的黑色嘴巴。
一個男人——想必是司機——正靠在車尾。他穿著乾淨的白襯衫,戴著墨鏡,配著深色長褲。他沒有在抽菸,也沒有看手機。他就只是靠在那裡,守著空無一物的後車廂。他看起來不像在等待乘客,更像在等待某種……交付。
行人來來往往的經過車旁,但他連眼皮都沒動一下。他身上有種奇妙的專注,彷彿他與後車廂的黑暗內部,正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話。
我猜想,那後車廂裡裝著什麼?或者說,它即將要裝什麼?
就在這時,司機微微直起身。他朝著空蕩蕩的車廂,極輕微地點了點頭。彷彿一個看不見的客人,剛剛把一件看不見的行李遞給了他。
接著,他用一種熟練得近乎儀式性的動作,關上了後車廂。
「砰」。
那聲音異常沉悶。不像金屬撞擊,倒像有人合上了一本非常、非常厚的精裝辭典。
司機繞到駕駛座,拉開車門,滑了進去。引擎發動時沒有任何聲音,連震動都沒有。計程車像一滴墨水滴入水中那樣,平順地滑入車道,亮著「空車」的紅色指示燈,消失在下一個路口。
我看了看手錶,四點零七分。
風吹過樹梢,發出「沙——」的聲音。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又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剛剛被運走了。也許是某人被剪掉的影子,也許是這個午後多出來的幾秒鐘。
我戴上耳機,決定今天該提早回家,或許,該為自己煮一頓晚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