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妳有管道,我的貓——也中了同樣的毒。」
梅姐沒有立刻回話,只是低頭整理手邊的小包。她的妝容依然精緻、冰冷,眼線都像尺畫出來的。
「所以你現在是在把罪名往我身上丟?」她抬眼,眉梢甚至連一毫米都沒動。「我只是……」
「你從前還有邏輯,現在只會咬人。」
她站起身,緩慢地拿起隨身包,配合慢條斯理的語速。
「甚至拿貓當博同情的戲碼。」
眨了一下眼睛,犀利冰冷的眼神直直看穿亞柏,下一秒眼神往下一壓,落成一種不加掩飾的鄙視。
「真不知是你可悲,還是被你利用的貓更可悲。」
她嗤笑了一聲,「記者的手段,我見多了。」
亞柏呼吸急促,他想辯駁,卻發現自己喉嚨裡只剩氣音。
梅姐輕輕擦過他身邊走進門,香氣一如往常,高級、冷冽、令人窒息。
門關上的那一刻,亞柏的手仍半舉在半空。
他不確定那是在求助,還是在挽留理智。
拉拉和梅姐一起看著新聞裡的畫面——
亞柏衝進記者會、怒嗆藥廠代表。
梅姐用鼻子哼氣,微笑地對拉拉說,
「他今天沒來啊。這幾天真是準時報到,每天來煩我,真可悲。理由也不新,始終都是那隻貓。這麼詞窮還能當記者?」
難得梅姐會這樣叨叨絮絮說這麼一大串。
拉拉聽著,神情卻越來越僵。
刻意不與亞柏聯絡,已經超過一週了。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原本只是想給彼此一點距離, 但這幾天,距離卻越來越像是一種必要。
她曾經害怕亞柏給的安穩,那種被照顧、被理解的感覺太深,深到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會就此停下。
而現在,他的混亂與執著,又讓她不敢靠太近。
她很清楚,夢想不是光鮮的口號,而是日復一日的選擇與堅持。要不讓它被現實捲走,有時得用盡全身的力氣。
她努力想抓住那條界線,不想讓任何人,哪怕是她在乎的人,改變她對自己的定義。
但她也知道,亞柏那雙眼裡的光,不是為了點閱,也不是表演。 是急,是真的在怕。新聞那一幕像一根針,從瞳孔一路扎進心裡。
梅姐還在喋喋不休,她卻一句都聽不進去。
可她仍然強迫自己冷靜,那份平靜裡,有壓抑、心疼,以及罪惡。
亞柏把衝浪板拖下車,沒有目的,只是覺得再待在車裡,會活活悶死。天色陰鬱,海浪依舊規律打來,像根本不在乎誰快溺水。
他划出去幾趟,勉強站上板面,很快又被浪拍下去。冰涼的海水灌進耳朵和鼻腔,他狼狽浮起時,下意識往岸邊看。一對年輕情侶正互相拉扯著板子,笑鬧著跌進浪裡。
胸口更悶了。
拉拉留下一句,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幫你。」
之後就再也沒回過他任何訊息,電話也不接。明明她還是照常上班,卻繞開他走,像是刻意把他排除在外。
他死命劃水,把身體壓上板,浪卻沒帶他走,只在腳邊碎掉。
岸邊不遠處,幾個男生玩得正瘋,互相拉扯、潑水,笑聲帶著粗口和毫不掩飾的爽快。有人被硬生生壓進沙裡,還能拍掉身上的沙子大笑著撲回去。那種毫無顧忌的放肆,卻又清楚彼此分寸,不會真的傷了誰。
亞柏盯著那一幕,胸口像被人重擊了一下。那種隨便卻不動搖的信任,他曾經以為自己和于笠也有過。
心裡某個角落猛地一縮,悶意轉瞬燃成火。他忽然明白,那股憋悶不只是失落,而是嫉妒。
「操!」
他猛地把自己往海水裡壓,逼迫著把于笠的影子趕出腦袋。但胸口那團火,還在燒。
水聲一靜,自己亂掉的呼吸聲清晰可見。想起媽媽寄來的音檔,他到現在都沒回覆。壓力像結塊的鹽巴,卡在喉嚨,無法吐出,更散不掉。
浪再度拍下來,他翻進水裡,掙扎著冒出頭。耳邊轟鳴聲裡,依稀記起爸爸去世後不久。
家裡像被掏空的實驗室,瓶瓶罐罐、器材、樣本,全在一夕之間消失得乾乾淨淨。那時,他天真地認為,媽媽徹底脫離了那個世界。
可現在……他不敢說自己知道了,只是有種說不上來的噁心直覺越滾越明顯,那些東西不是消失,而是被移走。一切從沒真正離開過。
就像他以為自己好不容易有了新的依靠,卻還是會被拉走。
亞柏趴在板子上,任憑浪把他慢慢推回岸邊。視線模糊中,他看著不遠處成群歡鬧的人影,覺得自己像是被世界整齊劃掉的一格。
經過冰冷海水的拍打後,他的腦子反而安靜了一些。在海邊只有冷水的淋浴間沖完澡,那股短暫的平靜像海水附著在皮膚上的涼意,冷卻了躁氣,也順便把心一起降到一個麻木的溫度。
坐在露營車溫潤的地板上,
他再度拿出那張死亡證明,反覆翻看,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直到「血液檢驗附註」那欄裡,那個他先前沒太在意的詞跳進眼裡,
「胺基化合物反應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