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瑛的演員甄選訂在第三週的禮拜三社團活動時間。
毫不意外,來試演的學生不多。先不論「英語會話社」的同學有沒有人來報名──
(連「自家人」都不捧場了,美瑛就不想讓自己更心酸了。)
現場報到的不到十人:除內定的直升班三位,以及光在教室門口踱步、逡巡的一對小甜心,其餘不到5人。
有人只是來看看;有人什麼都想參加,但什麼都做不長久;有人看起來就想直接逃離──誰敢打包票,正式演出時,會不會「家裡臨時有事,不克參演?」
畢竟,聖福女中並非傳統強隊,沒有學姊能拉學妹進來、手把手教導。缺乏傳承,自然沒有形成一套成規的訓練機制。
再說,絕大多數的學生都是被全英文怯退:不是說,不敢在觀眾或評審老師面前講英文;而是,比起上台演15-20分鐘話劇,同學們更寧願去講3-5分鐘的演講或朗讀比賽。背講稿或練習抑揚頓挫,顯然比演戲容易些。
「來,請演演看。」
試鏡開始了。
首先上台的是位羞怯的高一少女。
「I-I-I is—am—Li-li-little Red Hood—Riding Hood—」
「Just relax, honey. Teacher Grace不會真的像大野狼一樣吃掉妳──再試一次好不好?」
面對其他人不耐煩的咂嘴或同情的目光,雖丟臉得眼眶濕潤、鼻頭發紅,這位同學都忍住眼淚;反倒是美瑛老師一番鼓勵,才讓眼淚奪眶而出。
「好,沒關係──我們給這位同學拍手好不好?」
見情況不對,王老師只好倉促請她下台。
擦了擦眼淚,她就默然走下舞台。
「請下一位同學……」
接著是可蓉。
「她果然對演戲有興趣。」美瑛暗自如此認定,甚至誤以為是被自己「誠懇地邀請辭令」說動,才過來;喜出望外地招呼資優生上台:
「各個角色的部分,依序試演看看。可蓉沒問題嗎?」
她輕輕點頭,維持端莊儀態,散發不可思議、超齡的氣息:那是長年跟著家長,四處出席社交場合,才能培養出來的氣場。
「Say the line, please.」
像啟動某種開關,可蓉褪去剛才沉靜的儀態,進入演戲模式。
她先後試演「母親」、「野狼」、「祖母」、「獵人」,最後才是主角「小紅帽。」
接收到指令時,她會稍微閉眼,像是在心裡描繪角色的面容,進而揣摩角色的個性、心境轉變──
張開眼睛的瞬間,就像京劇變臉,她的表情、面貌,自然變成飾演角色的模樣。乍看之下,似乎沒有任何角色是她駕馭不了的。
如果要挑毛病,大概就是:她演不出美瑛心目中「純」的感覺。她不管怎麼演,在美瑛眼中,就是不到位。
不是說演得「不好」;正好相反,她就是演得太好──透過流暢的肢體動作與精確的表情控制──生動將角色的喜、怒、哀、樂,用不可思議的精準度,表演出來。
這種過度雕琢過的痕跡,恰好就是表演「不純」的原因:可蓉的表演有太多「人為」的矯飾──接連看過幾個角色,明眼人都可以一眼看穿:她的表演滿是虛偽。
正是「虛偽」這個致命缺陷,致使她怎麼演就是演不到位:小紅帽本該散發天然、未被俗世汙濁的無瑕稚氣。她所飾演的小紅帽,看起來,除了假……還是「假」──充斥某種廉價的「人造感。」
一演完,可蓉旋即回復平時斯文的樣子,從容地對台下空氣般的同學們恭敬鞠躬。
「Very good, 可蓉──please give 可蓉a big ha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