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右派做為一種可能」是全新的政治批判系列,旨在探討於台灣本土發展出健全右派理論的可能形式。
台灣太左了。
「哪會?國民黨和民進黨都是右派政黨呀!」
我的意思是,台灣左派信徒太多了,知識份子言必稱左,以左為政治正確。就算實質上做不到,政客也會放出左傾政策訊息來吸選票,或騙選票。就算常講「拼經濟」,但實質上也沒做出什麼真正右的舉動。以公營私、圖利自己人並不算右派,單純就是「派」(
歹,請用台語發音)。
「那你講的左右派又分別指什麼?」
我認為的右,指專有名詞叫
社群主義右派(解釋「右派為何」的詞中又有「右派」,是基本邏輯學到爆炸了嗎?但政治哲學經常會出現這種腦洞)。現實上,往精英主義、績效主義靠攏的都可以算「右右的」。
而左派,就是潮。好吧,認真點來講,左派就是關心受迫者處境,意圖以社會重分配方式來改善問題的人。
「你這定義有錯!左右才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有什麼資格決定對錯?我是社長耶,
渣誌社長耶,依右派標準是體面人耶,我就以這個資格在這邊下定義。ㄇ的就左派最愛定義,光定義真的假的就什麼事都不用做了。
拉回來談重點。在知識面上,台灣左派知識也相當豐富,就算無法和歐陸相比,台灣的左傾思想家也夠多了。右派呢?雖然有一缸子
經濟自由主義學者,但是這些人多數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政治概念上的右派。他們認為自己是客觀的「科學主義」者。
但右派是種排他的政治意識,並且知道自己主觀在何處。就算有一點科學,但更多的是明白的價值主張,而且會和在地社群緊密結合。可惜的是,台灣人沒有機會接觸到廣泛的右派理論,也就更難建構出一套本土的右派觀點。
在這個系列之中,我將檢討台灣的政治格局與左右現況,並且提出一種右派政治主張的可能觀點。透過這種系統性的右派觀點,你可能會很驚訝的發現,自己是第一次看到「所謂的右派」,而台灣人已被馴化成「以左為貴」。
大招牌
華人政治的大招牌,一百多年來,賣的都是「左」。達克特三葉仙(就是孫文啦!)的三民主義,早在百年前就左出一種文青味,而且也和蘇共的左搭上線。之後老蔣雖然清了共,但還是抱著三民主義的大招牌,
「平均地權」、「漲價歸公」就算實際上做不到,也一直是黨國聖經中的名句。這一支的中華民國路線,就是以左為政治正確。
毛澤東的共產黨也不用講了,當然堅持馬列主義與毛思想,左左左左左,左就是正確,所謂左傾右傾路線之爭,也是在大左小左之別,不論是什麼「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一號機永遠都是左邊的那位玩家。
華人政治文化的主流就這兩支,因此在中文的政治語境中,左就是「對」。但實際上做出來的是怎麼樣,就不一定了。
好,不管賣的實際上是什麼,大招牌都是左,那這會有什麼影響呢?就是會讓許多人把一些有討論空間的部分,視為理所當然,不能討論。
像是「漲價歸公」。土地上漲的部分要全部抽稅抽走,實質上做不到,或是只能做半套,或台灣現在的20%~40%。那為什麼無法全抽呢?因為科學上不可能。
全抽走的話,買賣家就會繞過地價本身,從其他方面來套獲土地增值的實利了。左派談的常是一種道德上的應然,「理念上應該如此」,不過這種應然往往沒有實然的支撐,也就是「實質上會被其他條件破壞」。
華人政治實務的執行者,這時就會產生一點右派的「感應」,會在左派理念與科學現實間進行調整,這作法在老共那邊叫「修正主義」。台灣現行複雜的各種土地稅率(不只土增稅,還搭配一堆持有稅)也是修來修去、改來改去的複合式修正主義,要讓凱子在一堆可行投資工具(土地、房屋、租約,或一切金融商品)中,找不到洞可以鑽,又到處都是洞可以鑽;拚經濟之餘,又可為左派理念有些小貢獻。
在這過程中,我稱之為「科學主義」的想法會越來越濃烈。隨著經濟學的發展,許多「有識之士」認為就依經濟學中比較有共識的方法來進行政治社會的結構調整,會比較「好」。
但科學本質上是客觀的…….好吧,「應該」是客觀的,但「好不好」這件事是價值判斷,是主觀的,會指向特定的目的。這代表自認客觀的經濟學家或經濟學支持者(信仰者),雖然具備許多右派的「價值破片」,有時也他媽的有點左。
這什麼意思呢?注意這樣的常見論述:
「就是應該走自由市場呀!減少政府無知且隨意的調節、重分配,這樣生產力才得以發揮,每個人都能取得自己最適的位置,就算是對窮人,這也是最佳的狀態。政府一介入,表面上對窮人有利,實質上他們的權益也受損了。」
這種想法看起來很右哦?其實也有「左」。他們想說服左派,無形間也受到左派想法的「浸潤」,而把「窮人也會受惠哦!」當成最重要的說服點、打通左派心防的唯一破口、內心最柔軟的那一塊。
「窮人也會受惠喔!」這個價值目標看來天經地義,左右能產生共識,可以立法讓他們結婚。但這真的天經地義嗎?
「窮人也是人啊!基本人權捏!人人生而平等捏!」捏捏捏捏捏!
有沒有發現,有越來越多的政治哲學概念跑進來了。這些東西其實都「左左的」。
「不對吧!這樣講羅爾斯也算是受到左派影響了!他也講照顧弱勢和人人平等啊!」
的確,「政治自由主義」這種被視為右派的政治立場也有濃烈的類似想法。這派有其獨立的理性主義根源,無法視為是被左派價值浸潤,因為左派比較後面才出來。不過在其漫長的發展對話過程中,有大半時間還是在和左派互動(早期政治自由主義是和以保守主義為主的右派進行互動對辯,這倒是很多人忘了),雙方也因此建立了一些尚可稱為共識的「大平台」。所以會有點像。
但這不代表所有右派都會站在這個大平台之上,特別是很右的那種右。
那「很右的右派」會怎麼想?納粹?法西斯?殺光光?別忘了納粹也是自稱
國家社會主義,還是在玩「窮人的派頭」。要讓窮人在我們偉大的國家變得很有派頭。放到現在,被視為很極端的川普,也是主打讓窮人過得好一點,至少是白種的窮人。
要找出「很右的右派」或比較「純一點的右派」,有兩個方法,第一個切入點是找出右派的價值大前提。第二種方法,就是在我們現有的意識形態中,找出仍殘存的右派價值觀破片。
先來看第一個角度,也就是右派價值的大前提。
所以那個窮人呢?
透過我上面的舉例,你可能會想問:「難道考量窮人的權益不重要嗎?」
是誰告訴你很重要的?課本或知識份子教的,還是你身為窮人,親自體會?
如果是前者,那你可能是學到很多知識後,某天突然「覺醒」,變成覺醒青年,發現身邊超多窮人和受迫者,大家要團結起來!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
但如果是被「教」的,不就是左派意識形態灌輸嗎?
如果是因為你身為窮人,感受到社會上的不公平,因此站起來爭取權益,並且擴及其他人。這就不能說是被灌輸了,但這樣的人有多少呢?
真正從事社會工作的人,會發現多數的受迫階級,其知識資本少到無法發現自己正在受迫。也就是窮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窮或為何而窮。他們不是以為自己「還好」,就是接受某種破碎右派理念,認為自己努力就有將來。或是賭博就有將來。
根本沒有多少「自發性覺醒」這種事,這種事或許和「突然聽到上帝的聲音」之類的先知經驗一樣罕見,大多數人都是被灌輸左派理念的。
其實這個問題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困擾著馬克思,馬克思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他的解決方案有沒有道理,有沒有實質作用,我們就先跳過不論了,之所以要舉出上述的論點,只是要談「自然的左」是不太合實情的描述。大多是人工的左或後天的左。
好的,所以請冷靜,自然狀況下,我們不會想到窮人的權益這種事。這可能是種道德正確,但自然狀況下我們不會直接知道這事很重要。那自然狀況下,我們會碰觸到什麼樣的價值情境呢?
第一,是「一樣」的概念,這會產生「我們」。第二,就是「不一樣」的概念,這會產生「他們」。這就是右派的起點了。
人生在世,遲早會發現「我們」與「他們」之別。學術專業上來講,這叫「社群」,一個社群的人會共享一套價值觀。因為當代世界的複雜性,我們通常不會只屬於一個社群,但因為生活時間有限,你也沒辦法屬於幾百個社群。能夠讓你產生認同感或歸屬感(不只是主動,也包括被動)的社群,頂多十來個,少的話只有兩三個。
與認同感相對的,當然就是不認同感,我們和他們就分出來了。而認同是基於價值觀,現代人的價值觀主要是來自社群,少部分來自身體特質(像是怎樣都不覺得香菜好吃或酒好喝)。
右派就從認同長出來。「他們和我們不一樣。」「他們腦子燒壞了嗎為什麼吃這麼甜?」「他們是人嗎?」
「人人平等,大家都是人,都有基本人權」是教出來的,第一個教這套的老師,是透過理性推導得知的。若以不學習又以不太用腦的方法活著,那價值觀會強烈主導你的判斷,分別心就會特別強,你就有右派的潛力了。
意念的差別會轉換成為待遇的差別,所以左中的左,會想要打破差異(別),甚至打破國家。而右呢?右派中的右派,會想要確證或發展這種差異性。不單純只是維護,還會發展這種差異,提出一套詮釋理論來證明差異是「好」的。
「所以那個窮人呢?窮人的權益該怎麼辦?」
右派會修正這個問題為:「所以我們家的窮人呢?他們該怎麼辦?」
我們,他們,們們。大圈圈中劃出小圈圈,圈中又有圈,有的圈又和其他圈相交。圈來圈去,不亦樂乎。注意到「樂」了嗎?
右派的大前提就是:差異主義好~差異主義好,差異主義國家(它ㄇ的)我的地位高。
可以談的還很多,但這邊只是要來提右派大前提,所以就此打住。我們來看第二個切入的角度。
右派的破片
雖然左在台灣是種政治正確,但這個島上還是存在不少右派價值觀的破片,而且是依托在左派價值系統之中的。
現在年輕人都不看三民主義了,黨國遺毒嘛!但三民主義暗藏了很多好梗。就像多數人可能不清楚,達克特三葉仙(就是孫文啦)是不講「天賦人權」的,他是講革命民權的,要支持革命才有民權是也,是以「民權決不授與反對民國之人」,這話講得多有氣魄。我可沒有惡意曲解喔,上述引文就是我拿著三民主義課本打字的。
但,就在一頁之前,這課本才講到民權是「全民」的。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自打臉的情形呢?這種自打臉要怎麼解決呢?這問題就交給國民黨自己解決。當然後面有補充是「不輕授與」反對民國的,不是完全不授啦。但到底是多不輕,也沒講。
回歸本旨,孫文也講民權是打出來的,當然「我們」很屌,所以會照顧「你們」,但請記得,我們和你們不一樣。「國民黨魂」就是這樣,一下玩「不能講你我他」的遊戲,一下又分得很清楚。
我們之後也會以挖掘右派破片的方式,像拼屍體一樣把台灣的右派拼出來。我相信這些破片的數量一定夠讓我們討論很久,因為這種存在於思想的右派價值觀破片,總是會不定期的在一個以左派信仰裝飾的價值系統中不定期發作。
以上這就是我打算採取的方法論。把握大前提,再利用破片,慢慢建構出一個像樣的東西。但這種東西鐵定不會是純右,而是比較有點現代性的右。
就學理角度來看,經過那麼長期的對辯與理論發展,要找到真正的純左與純右,或是建構真正的純左與純右,都已是不切實際的作法。當代社會就是多元價值的存在,政治社會理論要對應這個存在,頂多就是大前提會發揮作用,把討論拉往自己喜歡的方向。
「政治不能走科學路線嗎?為什麼一定要牽涉到喜好?」
ㄇ的科學路線就不也是你的喜好嗎?憑什麼以你的喜好為準?是要來拚拳頭、革命民權?還是要坐下來聽我講?
所以,這個系列會是個「正視差異」的批判系列。窮人和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外省裔和閩南裔就是不同的台灣人,統派和獨派或許永遠不可能產生共識。
那又怎樣?我們為何這麼害怕差別?因為擔心變成受迫者嗎?
別忘了,真正的受迫者,可能永遠不會發現自己正在受迫的事實。你看得懂字,就很精英了。
封面圖片:
賈克-路易・大衛所繪的法國大革命
網球廳宣誓。在法國大革命期間的各種立法議會中,革命派和保王派分坐左右,為後世「左派」、「右派」的濫觴。
編輯:宅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