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今天是中華民國政府訂定的「文藝節」,但是因為今天沒有放假,或許大部分的人都不記得或不知道了。同時,今天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青年節。那,5月4日這一天跟文藝或青年(合稱文青)有什麼關係?
「因為今天發生
五四運動啊」,可能還是有人會不假思索地這樣回答。是的,在1919年的5月4日,以北京大學的學生代表
羅家倫、
傅斯年為首,召集了數千名學生(包含中學生)至北京天安門示威遊行,之後運動很快地擴散至中國各地,用現在的話來講就是遍地開花。
一場打錯人的仇日政治運動
五四運動的主要導火線,是遠在歐洲的
巴黎和會,這場協約國為解決一次大戰
瓜分權益善後問題而召開的談判會議。
當時和會即將簽署的凡爾賽條約中,擬將戰敗國德國在中國山東的權益轉移給予日本,
中國(北洋政府)代表交涉失利;而中國和日本間尚有不平等條約「
二十一條」、涉及國土權益的「西原借款」等爭議,民間對日忿懣。簡單說,這就是一場賭爛日本為主的愛國運動,最重要的口號之一是「外爭國權(對抗列強侵權),內除國賊(懲除親日官員)」。
在5月4日當天,遊行隊伍走到北京趙家樓附近,被指為媚日的交通總長
曹汝霖就住在此地,學生表示要找曹總長談話,得到軍警放行後進入趙家樓,曹汝霖已經逃走,正好前去串門的駐日公使
章宗祥被誤認為曹汝霖(呃以他們的政治訴求來說好像也不算錯),遭到暴打成腦震盪;身為和會全權代表的外交總長
陸徵祥雖然最終如運動要求,未在條約上簽字,但之後仍如曹、章遭到免職;
錢能訓內閣隨後全體請辭,大總統
徐世昌也請求辭職,但遭國會擋下。
礙於篇幅得省略許多歷史脈絡與故事,但簡短回顧這段歷史後,應該可以發現,五四運動和新文學運動沒有直接關係,呃,真的沒有。被視為中國新文學運動大纛的胡適
〈文學改良芻議〉發表於1917年1月
《新青年》雜誌,遠在五四運動兩年之前。
反正摻在一起叫「五四」就對了
那五四文學、五四新文學、五四新文化運動……這些為什麼都被叫做「五四」呢?主要原因是,當時不少社會菁英都認為這是一個有代表性、標誌性的事件。
一個打人都會打錯人的事情,怎麼會是「國史最有價值」呢?大概梁啟超也想不出舊大清帝國轄下的各省各民族,要如何轉型成一個「民族國家」,而五四運動的規模及仇外情緒,卻能顯出全國同仇敵愾的氣象。
而自隔年起,各地(實際上
僅限於幾個大都市)也都持續發起五四的紀念活動,除了當初運動主體的學生團體,工商市民及社會菁英也有參與,而且不斷持續。換句話說,五四運動是許多人所共享、乃至傳遞的集體記憶,無怪後世認為這場運動爆發的情緒,擴及了社會文化、政治等各個層面,乃至成了命名、記憶一整代人或一個時代的詞彙(坦白說,這個答案實在遠不夠細膩)。
在社會菁英、意見領袖持續賦予意義與詮釋之外,五四熾熱強大的情緒,有心人自然會想利用、「帶風向」。因此,何謂「五四」很早就是一個意義競逐的場域,五四運動及紀念活動也成為國、共理論家一同歌頌其「偉大」的盛事。1927年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一派成立南京政府、1928年北洋政府垮台(中華民國滅亡)之後,五四紀念活動更成為國民黨灌輸其統治思想的工具──雖然他們也曾明令禁止。
百年的政治介入:訂為節日
在1927年的南京五四紀念會上,蔣介石就說:「人民欲謀平等自由,必須擁護三民主義,大家加入國民黨,受黨的指導,完成國民革命。」1929年、五四十週年紀念時,天津市執行委員在〈為五四運動告全市青年〉則說:「本黨現負領導民眾、領導青年之責,當然責無旁貸,而一般市民一般民眾要確信國民革命是中國民族唯一的出路,而領導國民革命的,唯一的是國民黨。」
只不過,當學生市民欲假五四紀念活動遊行示威,對國民黨政府產生威脅,則又改以高壓禁止。而中國共產黨也做著相差無幾的事:試圖定義五四運動,並藉五四紀念活動為己宣傳。
「五四」成為歷久不衰、一直沒被遺忘的符號,不能不說是這些作為在推波助瀾。
1939年,五四運動二十週年,蔣介石領導的國民政府將5月4日訂為「青年節」;同時,中共的西北青年救國聯合會也將這天訂為青年節。但到了1943年,國民政府又將青年節改至3月29日,紀念1911年黃花崗起事(公曆4月27日、清宣統3 月29日),5月4日則改為文藝節。在對日戰爭正烈、戰局未見逆轉時做此改易,或許是想召喚青年流血革命的激情,同時兼顧對藝文界知識分子的懷柔。
五四運動在國民黨統治下的台灣和「文學」更加親近起來,這個節日的挪動應是很關鍵的(另外就是國民黨政府一直都很愛徵文吧,我猜),文藝就和青年、愛國、「德先生」、「賽先生」等因子一起在各種五四三的「五四」論述中流動至今,且多少被放大了。
時至今日,五四文藝節早已不是五四運動那樣受到社會共感的集體記憶。距離1919年已近百年,也許這也代表著一個新的時代:我們得以重新思考誰是「我們」,什麼是「我們的」。
- 封面圖片來源:Commons Public Domian
- 撰文:陳大中
- 編輯:沈嘉悅、陳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