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上條通,不是去導覽,也不是去日式酒店、台式酒店,而是陪我的租賃人一起到「第三性公關」、「男性公關」酒店當客人。
他們說自己是「第三性公關」,大部分一般人會叫他們「人妖」,如果在學術界或演講時可能會稱呼他們「跨性別」,但並不代表你知道每個人的身分證後面到底是1還是2。
他們說自己是「男性公關」,少爺說他們看起來像是「鴨」,大部分一般人會叫他們「牛郎」,但並不代表他們都等著彼岸的那位織女。
當初因為導覽認識了在地媽媽桑,後來有了「內行ㄟ帶路,林森北夜行體驗」活動,租賃人看到我幫忙宣傳活動後,便闊綽地租下我的深夜時段。二話不說,立馬答應!因為我自己也真的很想知道那些「 」裡的稱呼,究竟實際是什麼樣子?
第一間去的酒吧,門外招牌就是店名大大兩字的新細明體霓虹燈,進去前看到門上貼著「今日包場」就有一種莫名的爽感,想說此生何德何能,竟能受到如此尊崇特別待遇。
進去後裡頭的空間不大,大概擠得下我們近30人,一進去是櫃檯,櫃檯的旁邊是一組六人座沙發,沙發的旁邊有個半圓形的小舞台,舞台上面有張高腳圓椅,眼睛正前方是卡拉OK螢幕與兩旁的麥克風;正對著小舞台,約莫兩個人張開手的距離,擺放著三組U型十人座沙發,也就是我們坐著空間,而那小小不大的距離,就是公關們表演的大舞台;沙發圍繞的桌上擺放了些許餅乾,當然還有來酒店必備的許多酒精,跟少少的無酒精飲料,每一組約有兩名公關服務,聊天喝酒玩遊戲或唱歌;當音樂一下,公關們變會縱深(其實只是往後一步)跳入舞台,加入陣容中舞動旋轉;台上動作一致,每個都自稱全場最美,只好比誰的鞋根愈細愈高,卻又愈能站穩舞姿的真功夫,才能用做來的乳溝接住沒有坐檯費的小費。
表演節目勁歌熱舞,有霸氣哭倒「武則天」、有自備電扇「瑪麗蓮夢露」、還有氣質歌手「我不知道名字Orz」...,加上面對舞台的人體手動spotlight,公關們各個舉手投足間嬌媚動人、幽默詼諧,就如同一齣戲裡要能有生旦淨墨丑的角色互相搭配才會精彩。
「烏魚子」是我們在那第一位來我們這坐檯的公關。烏魚子介紹自己:「原本取名叫帶字,希望能為相公帶來兒子。但帶子好難聽喔,叫烏魚子好聽點。」(出自於周星馳演的鹿鼎記,建寧公主台詞)
「哇那ㄟ生,哇丟生鮭堆厚哩。」(我若會生小孩,我就生一堆給你。)
我愛他的妝容美豔,愛他的幽默風趣(用他是因為我覺得他是一個人,不是根據他的性別),他有容乃大,熱情可愛,且自稱是全場最美(真的每一位公關都這樣說自己XD)。
他向每一位客人介紹自己,邊問客人怎麼稱呼邊喝下一杯一杯;他看大家不熟悉,提議划拳打通關,輸的人喝一杯,恰巧從頭輸到尾,每杯他都還是一飲而盡;他大大偏心?前面問女生問完名字就跳過,當問到男生時就會多問一句:「單身嗎?」,便在他歡樂、客人害羞,其他人鼓動下,讓雙方飲盡交杯酒,彷彿這樣就嫁了出去;他能喝能舞,體重絲毫不影響表演時的姿態;他身懷絕技,倒回座位上喝口酒還繼續能跳能聊。
他們算準時間,眼神一使,公關們便紛紛轉檯,其實也就是從這桌換到了隔壁桌,有的貌容嬌艷嫵媚,有的身材玲瓏有致,有的深蹲翹臀迷人,有的不時在旁幫忙添酒加冰塊,有的不用說話眼睛就會一直看著他修長的美腿。
親吻客人與把客人塞進自己胸部成了眾人的歡笑,每一位離開的客人都帶著滿滿的笑容,興奮拍照打卡留念擁抱,包含我的租賃人,以及我本人。
接著我們前往下一間的男性公關店,嗯,對一個拉子租賃人來說,給的評語是,「完全不是菜,所以沒拍照。」
當我坐在偌大的KTV包廂,與男公關們並肩而坐,喝酒聊天,聞到濃濃的菸酒味混雜著香水味時,我想起的卻是在服務男性客人後下班跑來找男公關們吐苦水或發洩的,我的酒店小姐朋友們的故事。(這個有機會之後再來寫)
據媽媽桑說,像這樣的卡拉OK地方通常分為上下半場,上半場晚上時間開始營業,店裡僱用的是一般女性公關,到凌晨下半場開始,店內的全會換成所謂的「第三性公關」,而與「男性公關店」類似之處,是營業時間都會是在女公關下班後的續攤。通常「第三性公關」服務女客人留下來的客人們的續攤,「男公關」則大多服務的是他們口中的「同行」。
一晚的條通體驗,身邊輪過的其實是眾人百態的生命。可能是平常路過的短髮中年啤肚大叔,晚上化身成為妖艷歌姬;可能是兼職打工邊賺學費的美容美髮學生,晚上瞬成普渡受傷心靈的諮商大師。
週末夜晚的條通被小黃們塞得水泄不通,早晨當我回到條通牽車時,宛如空城般的寧靜提醒我昨晚似夢一場,而對條通的公關們來說,我的夢正是他們真實生存的痕跡。
我騎著車,從條通巷弄中轉至林森北路,轉往勞動部聲援移工遊行的路上,我在想,用金錢換來的歡笑、換來的陪伴,的確也接住了許多說不出口的生命,或許正因為這些懂得進退拿捏的陪伴,才能讓白晝的沈悶在夜晚裡再度活了起來吧。
感謝媽媽桑,感謝我的租賃人,感謝租出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