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音樂課

上回說到在咖啡店差點吃下大昆蟲的事，今天終於有機會親口問女兒換轉是她會怎處理。

聽完我的遭遇，她道：「那我也不會光火，因為解決不了問題。」她想了想道：「媽媽，我可不知道成年人們怎麼看，可我們小孩子，其實是不會把氣話聽進心的。」我不明白，她繼續解釋：「就是若果老師或父母很生氣時說的罵人話，小孩子其實半句都聽不入耳。因為我們或被嚇怕、或被激怒、或是怕吵，總之氣話就只是嘈音，不具說理或解難功效。」那我平時罵你的話你都沒牢牢記着了麼？「哎……其實沒有，因為由你開始罵時我的耳朵就關上了。」這女也真豈有此理。

我繼續請教她的做法。「我想我會寫一封投訴信給那老闆，然後看一下他會否回覆，回覆得怎樣。若果我滿意他的回覆，我會重訪這餐廳，看看有否進步。畢竟肯改過，每人都應該多給一次機會。」誰教你的？「老師教的，老師說只要有心改過，犯錯的人可以享有改過機會，其他人也不應老是把人家當犯人來看。人誰無過嘛！」忽然我覺得女兒不像八歲，像十八歲般老氣橫秋。

「那若果我覺得他的道歉很官腔，不太真心呢？」我試探女兒。「哦這就不行了。那總裁的道歉沒感動你對嗎？他說了些甚麼？」我把那電郵回覆告訴她，她少有地認真地想着。「媽媽，我想他不懂怎樣道歉。」我下巴差點掉下來，堂堂香港首屈一指飲食集團總裁電郵道歉啊女，你批他不懂道歉？「是。我想他小時候沒有上過音樂課。」我雙眼都差點跌出來，女兒繼續認真地說道：「你知道嗎，我們音樂老師說過，道歉是有四至七項的，最少四項，最好做得到七項，這個老闆，他……頂多做了兩三項，他小學時應該沒上過音樂課。」我頭都昏了，哪關上音樂課事呢陳家大小姐？

原來她說音樂課時同學不時鬧別扭，學校老師們通常都會要同學反省，若犯錯騷擾到他人還得寫道歉信。去年一位男老師上課時，就因為一個同學道歉太無誠意，這老師敎他道歉最少包括四件事。今年的女老師更厲害，教同學們道歉其實總共有七要點，缺一不可。「我記不起全部，但我可回校問一下那被罰的同學，因為老師要求他寫道歉信內容必須包含那些要點。」然後她努力把要點結結巴巴的說出來，還道同學們每次若有道歉的機會都得運用上這些要訣，否則道歉並不夠真誠有效，老師會告訴同學他的不足。

聽完女兒的偉論我馬上上網找「道歉七件事」。原來版本多不勝數但容我歸納簡化如下：

讀完和女兒確認一次，她說老師就是這樣一五一十的教導他們。二年級時老師要求最少做到前四項，今年三年級了，老師換了，但都期望八九歲的他們在道歉時能盡量做齊七項要點。

我家女兒學校沒甚麼視學家教之類活動，一般我都由她自己做功課，只是提點一下她要每天閱讀而已。原來短短的音樂課，兩位老師的德育卻早已深入孩子心坎裏。怪不得女兒平常都比較冷靜（發怒對事情沒有幫助別人都聽不進耳），而且在我發瘋時她從不回嘴（反正關上了耳朵），而犯錯道歉又每每得心應手（原來有高人提點）。我千算萬算都算不出這門子本領原來是音樂課時學會的，這學校也真太狡滑太教人出人意表，把我這媽弄糊塗了。

欣慰的是為母從來沒有想到要教這麼重要的課題，老師們早已把絕學傳給孩子們活學活用。怪不得聽說過有家長抱怨孩子在學校鬧了麻煩，要寫道歉信：原來真正的道歉可不容易，不是一句「sorry囉！」就可了事。好一課出色的音樂課，給我們培育了豁達大度的下一代，也教我這老粗汗顏不已。

《論語·為政篇》：「君子不器！朝聞道，夕死足矣！」孩子們遇上此等以道為尚的教師，就算他日未成大器，最少謙厚老實待人至誠。如能在追求學問方面繼續心存謙卑，求知欲只會有增無減，不會固步自封。謝謝這兩位良師，這課音樂要比任何一課更珍貴，因為正道永遠烙在女兒心中，種子正茁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