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寫
1955年生的郭箏,1985年開始創作第一部長篇武俠《少林英雄傳》(最初係以應天魚為筆名),於《聯合報:聯合副刊》日日連載,1987年出版(聯經)。1990年《龍虎山水寨》出版(晨星),再版於1998(時報文化),其間,他開始寫劇本、當編劇,直到1997年才又有《鬼啊!師父》作為時報文化新人間書系首作見於書市。而後是好漫長的時光,2018年郭箏重出江湖,一套七卷的《大話山海經》浩然降世。
郭箏的外貌,看起來近似周星馳在《功夫》打通經脈悟得如來神掌後的模樣,但頭髮更亂也更銀灰。他戴著眼鏡、講到興頭上笑起來或低頭思慮時,又令我想到Woody Allen──我當下有些納悶,是不是能夠掌握喜劇精髓的人都長這樣?
▉不耽溺情節追求,人物深刻描繪才是重點
「我不喜歡上學,」郭箏臉上吹盪著笑意,「體制內的教育真的滿無聊的。但我非常喜歡讀書。」尤其古典章回小說,舉凡《水滸傳》、《西遊記》、《三俠五義》、《封神演義》、《隋唐演義》等,「小時候還沒有像現在這麼多,但能夠找得到的,我都讀過了。其中《水滸傳》是對我影響最深的一本書。而且,自己也想寫章回小說。」
郭箏提到一件趣事,國中二年級作文課,某日,老師說可以盡情發揮,「我就樂了,先在課堂上打草稿,一邊寫小說,一邊同學就拿去傳讀,大家都很開心。因為我毛筆字寫得很醜,」郭箏摸摸頭苦笑,「只好晚上再回家用毛筆謄寫,隔天才交給老師。」一個星期後,作品批好分數了,「一看,欸,0分,我就傻了。國文老師對我說,你啊,你祖父把你寵壞。」郭箏爺爺是蔣介石倚重的文人陶希聖,頗負盛名。郭箏當下明白,老師以為他是回家請祖父代筆,「還好同學們為我作證,不然我也挺冤的。但仔細一想,我寫的小說,居然能夠被誤會是我祖父寫的,應該也算一種成就吧。然而,」郭箏眼中都是佻皮的意味,「再隔週,分數改了,換成78分,感覺就是老師臉皮拉不下來啊。」他一說完,我們被逗得大笑。
國、高中時期,郭箏就老愛往租書店跑,坐在板凳上,一讀就是整日,「比如東方玉啦,陳青雲,秦紅啊,都讀遍了。我記得讀到古龍《絕代雙驕》時,真是笑翻。我比較喜歡古龍早期傳統的作品,像《大旗英雄傳》、《浣花洗劍錄》等,後面不知道他在幹嘛,就少讀,而且他心思也不在小說創作上,去當電影公司老闆了。」
至於大名鼎鼎的金庸,郭箏卻讀得不多,「當時他還是禁書,雖然會改頭換面,作者名和書名都取別的,偷偷上市。但某些歷史背景也一併都拿掉了,就變得不好看。」要直到80年代金庸小說解禁,他才能認真讀。
真要講起最喜歡的武俠小說作家,郭箏認定是王度廬,「他可以說是祖師爺等級的,後來讀其他人的武俠,古龍或者金庸啦,或多或少都看得到王度廬。」他以《臥虎藏龍》為例,「我很喜歡玉嬌龍被羅小虎救了以後,醒過來看到他背影的那一段,後來在《蕭十一郎》就有似曾相識感。」郭箏接著說明王度廬的魅力,「他本來是寫鴛鴦蝴蝶派小說的,之後才改成寫武俠。在20年代普遍是大量技擊風格的武俠小說,他顯得很特異。」
「其實呢,要到1984年聯經推出中國武俠小說大系,我才讀到王度廬小說,一讀成癮,如獲至寶。」郭箏不吝惜地讚嘆:「王度廬的寫法是很慢的,他會花時間刻畫人物的性格與心靈,這些細節很厲害,對人的情感有特別好的經營,非常吸引我。王度廬跟其他武俠作家都不一樣,他完全推翻我以前對武俠的既定看法。你說古龍、金庸吧,常有為了情節推展,追求離奇的翻轉和高潮,而犧牲人物完整性的作法。王度廬可沒有。我的創作也一直更重視人物,人物才是寫好小說的必備條件。」
▉《少林英雄傳》,在光頭上造最大的反
郭箏是跨域型作家,在嚴肅文學方面也有斬獲,《好個翹課天》(遠流,1989)、《上帝的骰子》(食貨,1993)、《如煙消逝的高祖皇帝》(食貨,1994)等皆備受矚目,在1985、86年於報紙連載《少林英雄傳》前就已經寫過一些或許也能算是武俠短篇的作品,如〈冤枉啊,大人!〉、〈要命時刻〉、〈無為一刀〉(收錄於2003年印刻出版的《最後文告》)。
《少林英雄傳》有強烈的喜劇性,透過少林僧侶們,諸如造反者、制度創建者、胡鬧者種種群像,重新詮釋入世與出世的界線,十分獨特。讓人好奇一開始為何決定要以和尚作為小說的核心?
喜歡讀歷史的郭箏,在閱讀時發現,僧侶在唐朝是凶悍的,再看日本和尚,比如宮本武藏時期也是如此,而白蓮教的和尚更是積極入世,參與社會改革的一群,他就起心動念想要還原僧侶的真樣實貌,推翻既有的,對和尚必然溫馴無害的刻板印象。郭箏講:「我沒有佛教方面的信仰,只是單純想要改變對僧侶的誤解,但當時才30歲,沒自信寫好如高陽那般的歷史小說,畢竟那是一個若寫錯,會被罵到臭頭的年代。再加上歷史受限於真實,不像武俠小說般有自由度,有廣大伸展空間。」
《少林英雄傳》的設定也頗像俠義章回小說,從章節設計可以見得。其時,是應主編瘂弦之邀,在《聯合報:聯合副刊》上連載,「我記得應該是先寫好大概有4到5萬字的存稿,」郭箏歪頭想了一想,「也許更多,7或8萬字吧,才開始連載。本來以為每天800字應該沒問題,但隨著連載進行,就愈來愈慌了。原先的存量很快消耗,開始要拚命趕稿,可怕的壓力啊。」當時他還在印刷廠排字房工作,白天有大把時間寫稿,所有心力也都投注其中。
郭箏小說的武功畫面雖短,但大多強勁生猛,甚而詩意,如《少林英雄傳》這一段:「……一個絢爛映奪的金色大圓,大圓正中,恰正飄懸著鐵蛋圓滾的身形。/就在群雷即將再度轟鳴,電光熾燃最為耀眼的當兒,鐵蛋整個身體忽然爆炸開來。/強光強風中,僧衣化作天池蓮朵,千萬隻灰色蝴蝶鼓翼飛舞,四散航翔,鐵蛋光溜溜的軀殼乍看已裂,卻又倏然聚攏,渾身射出不可名狀的彩華,……」他坦言滿受不了打得沒完沒了的決鬥,「越讀就越煩。我寫武俠,傾向重點描繪,不會拖過好幾頁。有段時期也讀了不少柳殘陽的小說,他寫決鬥,滿奇觀的,可能對我寫這樣的場面有點影響。」
而鐵蛋因執著武藝修練,居然把人家要洗腦他的白蓮教經,硬是歪樓成賤骨頭神功(愈挨打就愈舒爽功力大進),這比金庸不著表象直探本心的俠客行神功更絕,完全是本心可以把表象自動轉換──郭箏再上一層樓,達到萬物皆武功境界。
小說中也有不少顯幽默精髓的下流橋段,比如小和尚們一個個露屁股被人檢視,少林寺頭頭帶著一干人等酒肉,或者主人翁鐵蛋無慾被沾滿體液的紙和尿壺砸中,「弄得一腦袋漿糊。」更不用說以為採花人家姨太太是慰解式正義的帥芙蓉,大多充滿冒犯意味,一舉將素來愛把道德旗幟放大的武俠小說,推進到更有活力的演變之路。我滿好奇連載居然沒有任何反彈?「這應該就是寫武俠的好處吧,」郭箏一語道破:「可能就覺得武俠是低俗玩意,本來就亂七八糟,不用一般計較吧,更別說瞧破我的用心。」
當然《少林英雄傳》最特殊的,還是幾名僧侶人物的創造──出世的,最入世,沒有煩惱絲的,也最煩惱,為天下煩惱。如歷史上的真人物彭瑩玉與姚廣孝,以及虛構的魔佛岳翎,這三個人都有經世理念,但方向與選擇不同。
金庸也寫過彭瑩玉(《倚天屠龍記》的明教五散人之一),而郭箏如此定義彭瑩玉:「那是最後一個白蓮教徒!……那也是最後一個少林英雄!……四十多年,這些少林前輩所打的這場無人明白的戰爭之中,潛藏著多少剛強、悲壯與無邪。……他一直想找一個跟他一樣的人,接下去打這場打不贏的仗,……」郭箏寫彭瑩玉之死,「他應該永遠站在這裡的,總該有人永遠站在這裡。」真是寫活了有舉世理想者的龐大身影。「彭瑩玉的悲壯,是我非寫不可的,」郭箏說:「可以說,整部小說,寫到這一段,才是我真正想說的話。」
老虎和尚姚廣孝在歷史上是鄭和的師父,郭箏也想要重新塑造他,讓姚廣孝長成另一種令人心折的厲害,「一開始我壓根沒想到他會自廢武功。可這就是走人物的好處。一旦你把一個人物寫足,他的血肉記憶靈魂都會自己長齊,帶著你,走完整趟小說旅程。這個人物的性格會說什麼話,做什麼行為,明明白白,沒可能硬拗。人物活了,小說就活了。」在《少林英雄傳》讀到「武術根本是個可笑的東西,你我周身也都是一些可笑的人。……老以為武功就是一切。其實這等莽漢之技,根本不值個大屁!我這一身武功,要不要都無所謂,……」時,確實是無比的震撼經驗,這已經完全否定武俠的基礎,重新提供另一種可能。
鐵蛋的師父岳翎創造三堡各有各的用意,如飛鐮是平等,神鷹是自由,兩者儼然社會主義與民主體制──前者的內鬥與殺戮讓人聯想中共的文化大革命,後者關於堡主的選舉,尤其是頭頭老愛扮戲子唱戲,諷刺政客的意味深濃。
郭箏說:「我的小說主題始終是談人類體制的演變。以前呢,覺得自由民主好像是最好最適合的,但現在的選舉亂象、反智風氣,讓我失去信心。共產主義就不用說了,根本沒希望。我覺得自己比較傾向社會主義,但你說加拿大是不錯的國家吧,我爸媽移居那裡15年,後來母親生病了,在病房的走道躺了3天,延誤治療就走了。因為加拿大沒有私人醫院,一切都是國家建設,但不管是硬體,還是醫生、護士都遠遠跟不上現實變化。」直白一點地講,郭箏母親根本是被體制害死的。
「人類距離最為理想的制度,還差得遠了,」郭箏一反嘻笑的態度,沉痛地講。那麼適合人類生活的方式的想像,又是什麼呢?他老實答覆:「我不知道。我也很迷惘。但總要繼續摸索下去。」
這種沒有解答的解答,也是《少林英雄傳》最美麗的部分,如他寫:「達摩祖師也是人,不是神,當然也可能有不對的時候。」又或者鐵蛋無慾的拒絕為王,到最後還是保持著願意持續思索的心,變成俗世人徐瘦鳥,真誠地想:「我還不懂這個世界,可惜了嘛!」不急於決定,保持人性的柔軟,或也就是有大智慧的初步表現。
▉彷如絕境預言書的《龍虎山水寨》
如果1960年代被埋沒的台灣武俠瑰寶是司馬翎,郭箏則毋庸置疑是1980年代不該被遺忘卻被遺落了的大驚大奇,特別是《龍虎山水寨》,由現在這個時間點去看,這部小說儼然預言書,將台灣當代的絕境透徹體現。這十幾年來,總感覺社會上普遍有一種風氣,或可名為立場焦慮症。選邊站,幾成為全面運動。然而,或也有些人誠實地面對個人活在時代裡的卑微無力,乃至於無知,願意承認我不知道怎麼樣的選擇比較好──如果做選擇是為了讓自己、讓這塊土地上的人一起變得更好,但怎麼能確定這個抉擇絕對無誤呢?
《龍虎山水寨》以更高的心智標準,拆解民族主義的激情與對立,直視人的生命處境,比如太行八俠各自的立場就不同,有人為名,有人為利,有人忠君,也有人癡刀,有人被逼要反朝廷,各有各的執念,獨獨主角燕懷仙沒有,「咱們兄弟當年各懷心願,結果呢?求名的得不到名,求官的得不到官,求財的得不到財,甚至只求為國盡忠,為人間留點正義也終歸枉然。……咱們兄弟八個,就只有你一直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在這錯亂的時代裡,其實反倒是你的福氣。……」
燕懷仙的執著偏向於漢金之分,關於民族、文化與善惡等價值觀,但最後也都零散,從一開始對活在女真族的漢女夏夜星有諸多不滿,到頭來那樣的成見也隨著政治局勢變化,愈來愈困惑不解。原來相信的正義,再也不正義,尤其是想要報國的人被視為多餘,必須剔除。郭箏藉由小說人物發出浩歎──人可不可以背叛自己的國家?國家真是那麼無可動搖的事情?身為漢人或女真人又有什麼重要,完全比不上對生活方式的追求與創造,不是嗎?
郭箏把武俠小說常見的種族仇恨,拉到更高的格局,去思索人如何在人類體制存活,而能夠保持信念與心智。太行八俠其實也是水滸英雄的變形吧,再加上小說真寫宋江三十六好漢,如行者武松、九紋龍史斌(進)、青面獸楊志等的「新下場」,使得《龍虎山水寨》幾可說是後水滸傳。郭箏講:「我是有意圖想要還原宋江一群人的真實樣貌,就先實驗性地放一些在這本小說。我讀歷史看到疑點,有說不通的地方,就很想搞懂。如果沒有,總覺得好像虧欠他們。」
相對《少林英雄傳》放肆的喜劇風格,《龍虎山水寨》顯得十分正統,無論是章節、結構、筆法和主題,都接近傳統(新派)武俠的路數,《龍虎山水寨》無路可出的悲劇性,對人性的徹底絕望更是強烈,為何有這樣的轉變?
郭箏說道:「主要是南宋的處境,實在太像我們現在了,尤其台灣戰略位置的變化。我以為,宋高宗是歷史上被黑得最厲害,也最被低估的人物。他的腦袋其實挺清楚,知道岳飛收回來的那些土地都是無用的,早被金朝改成牧場,對漢人來說根本是荒地。他主和是不得不然,因為你的補給線就是不夠長,金朝的國力也沒有瓦解。所以,只要一場敗仗,宋朝可能就要慘烈完蛋。」
對山水寨有興趣,才讓郭箏想寫這部武俠,「宋朝的正規軍被敵人打得落花流水,反倒是民間義勇軍,屢有驚人戰績,令我太好奇。而且不管是岳飛還是秦檜都被圖騰化,變成主戰的英雄、主和的賣國賊兩種象徵,我覺得應該要探討一下,並復還他們的面貌。」《龍虎山水寨》對岳飛形象的再塑造十分特別,不強調其忠義,而還原他是一名在戰爭中獲得生存價值的普通人。再加上燕懷仙的自廢武功、夏夜星(兀典)將武功逼至絕頂,兩人選擇,看似反其道而行,但都是脫離時代的思想侷限,重新找回自己,他們也就成為沒有國家的人,暗地裡突破民族主義的封閉性思維。
《龍虎山水寨》的寒月神功,使人分裂為兩面(主和與主戰、漢人與非漢人)的設計,更是傑出,隱涉癲狂者才能適應瘋狂世界,比辟邪劍法或《葵花寶典》更激進深刻。
郭箏也頗為惘然:「寫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可怕,兩邊都謹守自己的立場,局面是清楚的,現在精神錯亂嚴重得多了,到了人格變變變的年代,今天講的話,明天就會推翻,而且理直氣壯,好像並不矛盾。」《龍虎山水寨》寫的精神分裂是個人式的,是人面對不同立場難以抉擇無可奈何的心理隱喻,但放至當前此刻來看,居然變成集體現象,彷若人人皆練有寒月神功。郭箏罵了一聲髒話後說:「看不懂也聽不懂,什麼事都在錯亂,最後變成沒有國家的人,好像也不奇怪。」
「《龍虎山水寨》分成兩集,上集還是守懸疑的套路,下集則是集中心力在寫人,尤其是文字的表現。在這一本之前,我寫〈彈子王〉,覺得文字已經到了最精鍊、最成熟也最好的狀態。所以就想把這種寫法拿來用在武俠上,《龍虎山水寨》沒有太多好笑的部分,寫很多死亡,而且是文藝的死法。」頓了一頓,郭箏有點感慨:「〈彈子王〉跟《龍虎山水寨》直到目前為止,我幾乎沒翻過。因為那是最遺憾的一件事,如果當時我可以延續著寫下來,不是為了生活去做別的,現在可能會滿不得了的哦。」我們正跟著傷感時,郭箏甩頭一笑:「不過,那也已經過去,還是向前看,繼續寫下去比較重要吧。」
▉《鬼啊!師父》:這荒誕的世界,還能怎麼辦呢
《鬼啊!師父》的虛無與荒謬,更勝前兩部作品,與鬼怪生活的元素,讓故事更有爆發力,也讓一切變得更可笑,更後現代。寫這部趨向於奇幻、玄幻的武俠小說,郭箏說原點蠻簡單的,「我讀到有修屍匠的行業,就覺得有觸動。明末是殘酷得讓人難忍的時代,已經很悲慘,想要讓它輕鬆一點,所以變成兩個武林高手死後變成鬼,傳授兩個笨蛋徒弟的故事。」
郭箏依舊在小說持續挖掘不同立場的人們,如何有互相理解的可能,裡面有一段官兵與賊軍的對話描述:「李滾『唉』了一聲。『若非逼不得已,誰想當兵哪?早知道就不要生而為人,咱們這年頭,當條豬都來得快活得多!』/姜小牙想起自己家裡的傷心事,也不由連連搖頭。『這話說得可對!豬都比我們有尊嚴。』」《鬼啊!師父》放入更多莫名其妙的設定,如法術大亂鬥,還有如何愛上鬼師父的情節,教人發噱不止,「把那種太過恐怖絕望的氛圍黑色喜劇化,才讓人讀得下去,想要對時代有所瞭解吧。」
寫完《龍虎山水寨》到《鬼啊!師父》之間,郭箏已經寫好些劇本,「對我來說,那是面向觀眾的訓練。現在,很多年輕人都搞錯,抱持美好的幻想。其實,編劇跟創作無關。什麼是編劇呢?」郭箏直白白地講:「就是把所有人的意見都編在一起,像老太婆打毛線,就是編啊。把自我意識降到最低,才能編劇本。」
後來寫過大製作電影《赤壁》,也寫過電視連續劇《施公奇案》的郭箏說:「創作是手工業的話,電影就是重工業,電視則是輕工業,無論如何都是工業,也就是說,你個人的意志不重要,編劇只是小環節,誰理你啊!那麼龐大、現實的投資,一切就是要快,而且有效率的整合,包含導演、製片、明星還有投資方等等的看法。你如果想創作,就別幹編劇。」
《鬼啊!師父》的章節很多,往往幾行(每一行就是一段)就是一個章節,然後冠上令人想笑的章節名,如「混蛋總是有兩個」、「把『她』變成最佳男主角」、「天涯何處有『鞭』尋?」,而且章與章之間跳躍度很高,「這是套用劇本式寫作的小說。我把每一章當做電影裡的每一場去寫。以往寫小說,總要有過場,都是一些沒意思的廢話嘛。我直接跳過去,寫每一場故事的重點,打斷了文字的連續性後,畫面感更好,節奏也更快。」
郭箏另外透露,正在寫《鬼啊!師父》續集,已經十幾萬字。而在影像化的年代,小說漸漸轉變為影像服務的工具,身兼編劇與小說家的郭箏如何看待眼前的趨勢?郭箏的心境是,「我寫劇本很快,小說就比較慢。劇本是工作,小說是創作嘛。兩者本來就不一樣,思考方式也不同。但沒辦法啊,讀書的人就是愈來愈少,你能怎麼辦?」他搖頭苦笑,「我越老就越是困惑。我沒有解決的辦法,好像就只能寫,專注在自己的創作上,然後再看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