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成功過敏

前些日子有個機會，我可以站在一個從沒想過能夠站上的舞台，用過來人的身份，跟台下的醫師們分享我的經驗，我心裡的驕傲與得意，不言而喻。

十年前，我也是坐在台下的一份子，為著自己看似光明、實則未知的未來，期待著，也惶恐著；十年後，種種的機緣，很多位朋友的拉拔協助，才讓我有機會讓眾人看見，然而我自己知道，現在的我與十年前的我，本質上並沒有不同。

現在的我，覺得自己很成功嗎？太成功，是什麼意思？站上了人生的“成功”，為什麼無法感受到喜悅？

成功，是個充滿社會認同的哲學議題，你是自認為成功，還是別人覺得你很成功？哪種人覺得你很成功？是敵人還是家人覺得你很成功？

柴契爾夫人是個成功的政治家，卻是個失敗的母親；羅貫中的三國演義影響了幾千萬個人，而他的史學觀點卻漏洞百出。

不可諱言的，開業的那個瞬間，我給自己的成功定義是：能夠養活自己，放假可以隨心所欲，那我就達到開業的目的了，或者說，我就認為我的開業，成功！

然而，人生就好像爬著一段又一段的山路，當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趾，埋頭苦幹砥礪自己爬上山頂，真正爬上山頂，吹著涼風，才剛開始佩服自己真的爬上山頂時，抬頭一看，隔壁那座更高的山，已經有人登頂插旗，更後面的那座更高的山，即使高到我看不到了，卻也有人拍照打卡了！

那難道我腳下的這座山就不是山嗎？難道我這一步一腳印，只是個笑話嗎？

如果我爬上這座山，就認為自己成功了，那爬上更高的山的人，他們又會怎樣看待自己的成功呢？他們又怎樣看待我爬的這座山呢？

如果成功不成功是源自於跟別人比，比別人高、比別人廣、比別人快，那不論身處哪一座山，都一定不會是最成功的那座山，就免不了一直在仰望別人的成功。

如果所有的不服氣、搥心肝，是源自於跟別人比，那我媚俗地說，我跟自己比，就可以找到出路，不再仰望別人的成功了嗎？

那跟自己比，是要比什麼？比自己好、比自己高、比自己快嗎？

我一聽到成功這個詞，就像被電到一樣，急著辯駁，急著下定義；我一直卡在成功這座山裡，怎麼也轉不出來。

猛然想到，哎呀！我不是對成功過敏嗎？

過敏是個很有意思的病，你對某樣東西過敏，表示你曾經接觸過那樣東西，然而你的身體以為那是敵人，不應該存在體內，所以引起過敏反應，有趣的是，讓你過敏的東西，你不一定討厭，甚至有的時候，你很喜歡那樣，會讓你過敏的東西。

嗯！雖然我喜歡成功，可是我真的會過敏，所以一直困在成功這座山，想要找到出路卻渾身不自在，我想，我真正想要的是，轉出成功這座山。

轉出成功，哪裡才是我追求的目標呢？不再仰望別人的高山，我的眼光，又該望向何方呢？

我該追逐的，是掛在天邊的星星，月亮嗎？爬山還有路可以走，星星月亮可是搭火箭都還未必摸得著啊！

不追求成功，那我又追求什麼呢？

我困在人生的哲學問題中無法自拔，突然有人扯了一下我的衣角，我回頭一看，是我們家那不成材的狗兒子，用牠的獨門絕招：前爪在撥我，一邊露出熱切的眼神，一邊用牠濕濕的鼻子頂我的手。

牠在叫我帶牠出去散步！

把成功這件事先打包擱置，趕緊幫狗套上胸背，召喚人類兒子，一起出門遛狗。 左手牽著人類兒子，右手牽著狗兒子，一邊被狗兒子往前拉，一邊跟人類兒子隨意的聊聊今天發生的事情。

即使不是什麼驚天動地、改變人類的大事，我卻覺得，今天真是個好天，我很開心，我很滿足現在我擁有的一切。

成功？那個，好像不是很重要，現在的我感到幸福，才是最踏實的活在當下。

至於我這樣到底算不算成功的人生哲學，我想，就別再想了，不管追求什麼，能從心裡感到真正的快樂與滿足，不是什麼作奸犯科的事，那就放手去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