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日常不日常 Day28：烏鴉嘴獸醫與狂犬病注射巡迴

在公所負責畜牧業務的我，常常被民眾喊「獸醫」。

因為在鄉鎮公所時代，各公所確實有派駐獸醫，負責畜牧防疫業務。升格直轄市後，獸醫回歸動保處統一管理，現在往往一個獸醫負責兩到三個區的業務。或許是因為如此，畜牧調查工作就落在公所人員身上了。

本區位處狂犬病疫區，每個月獸醫都會來公所駐點注射，民眾已經習慣到公所找獸醫，而一開始被喊獸醫時我會很緊張的解釋，後來已經覺得無所謂了。

「打疫苗時可以順便做健康檢查嗎？」「我家那兩隻大狗沒辦法載過來，可不可以拿回去自己打針？」「我是XX牧場的，化製三聯單是來公所拿嗎？」

因為反正他們問的問題我都不懂啊啊啊！

這時我就會認命的打給負責本區的獸醫尋求協助。而他也相當樂意回答，甚至如果民眾交通不便，他甚至主動前往民眾的家去打疫苗。

那位獸醫已經退休了，很慶幸在我初接業務的第一年有他的指導。

某日，我接到動保處打來的電話。

「葉小姐你好，我們預計在下個月安排狂犬病巡迴注射行程，請你幫忙找場地、宣傳好嗎？」電話那頭的女子如是說，然而我因她那優美動人的聲線而著迷了一下。

可惡，如果我有這樣好聽的聲音，去跟農戶訪問、農損時跟農民撒嬌一下，保證無往不利－－

「葉小姐？」

「啊，好的。對場地有什麼特殊需求嗎？」我回神，拿起便條紙開始寫備忘事項。

「這次只要打疫苗而已，有遮蔭、有一張桌椅就可以了。我們會自行整理環境。」

答應下來，我將去年的資料翻出來，好好整理了一番。需要商借八個地點，上下午各一場，分作四天辦理。去年多半使用社區活動中心，今年我也打算沿用就好，省時又省力。

拿起話筒打給里長跟社區負責人，很快的我便敲定各場地使用日期。

過了幾天，動保處傳來了巡迴活動的宣傳單，請我協助轉發週知。我看了下那淺紅色的廣告文宣，皺了皺眉頭。

標楷體、十四號字，普通的表格，毫無特色的一張紙。標準的公家單位美學。

這要怎麼吸引大家來參加活動呢！

瀟瀟灑灑的將資訊丟進圖片編輯軟體中，不一會兒我便完成了一張七彩絢爛的活動宣傳海報。

快樂的拿去彩色印表機印了出來，我拿去秀給成哥看。

「快看，我設計的海報還不錯吧？」

「很棒。」成哥頭也不抬。欸不是，你不要那麼認真打公文，沒看到隔壁的葉姓同事很渴望你的稱讚嗎？

「賢慧，你看，這張海報好看嗎？」我轉移目標，跑到第一排找另一位同事賢慧。

「哇，你好厲害。風格如此自由奔放。」賢慧毫不吝嗇她的讚美，但補充了一句：「不過，我不認為我們的客群吃這套喔！」

啊？什麼意思？

「阿公阿嬤看不懂這字體吧？」賢慧一針見血的點出問題。「其實標楷體有存在的理由喔。」

對吼！

華麗的字型再加上粗體字，確實黏在一起了。

不愧是身經百戰、周旋在老人家之間，頗得阿嬤緣的賢慧……

我默默以全新眼光端詳這張海報，再默默拿去回收箱丟掉。

沒關係，繼續嘗試！

巡迴注射第一站在公所進行。動保處的公務車在預計的時間準時抵達，他們走向公所旁的一座涼亭－－獸醫每月駐點注射的位置，俐落的卸下裝備，將文件備齊。

「歡迎你們。」我上前打招呼。

閒聊了一會，才知道他們不是動保處內部的獸醫師，而是外包的醫師團隊，分為好幾組前往各地進行巡迴注射。

「今天這場只有我一個獸醫而已，業績能夠越少越好，哈哈哈。」身材圓潤的男獸醫師笑道。

殊不知他的笑聲才剛落下，便被遠方的廣播聲蓋過。

「里辦公處廣播，今天上午十點到十二點在公所有犬貓疫苗注射活動……」

伴隨著里幹事盡責的廣播，我們看見道路彼方一輛小貨車駛來，上頭坐著兩隻大型犬，車子停好後，車主又抱了兩隻小型犬下車。

民眾陸陸續續過來，有的牽著狗狗、有的提著外出籠。幾隻狗遇到了，開始互相吠叫起來。

獸醫師的眉頭一皺。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語成讖？

「拉開拉開！讓牠們離遠一點。」一名人員趕緊指揮現場秩序。

被裝在洗衣袋中的貓咪在主人懷裡不斷喵喵叫，似乎非常焦慮。狗狗彼此齜牙咧嘴，被各自的主人扯著繩子拉開。

「我車上還有兩隻，等等帶下來。」那台小貨車的司機一手抱著一隻小型犬、另一手牽著一隻，走到桌子旁邊登記。

「不用不用，我等一下直接過去打。」獸醫從箱子裡拿出疫苗，然而針頭一亮，該司機懷中的狗狗就開始掙扎起來。

是隻聰明的狗狗呢……

獸醫不疾不徐的將針筒藏到身後，示意主人按住狗狗的頭，主人於是將另一隻被牽繩的狗交到我手中……等等，我只是路過的啊！

只見被牽繩的那隻狗慌張的繞著主人轉圈，我只能想辦法把牠拉到我旁邊。

獸醫走到了狗狗身後，針頭一閃，在那隻狗反應過來之前就已注射完畢。

好強！

趕緊把牽繩交回主人手中，我退到遠一點的地方。

獸醫的動作非常迅速，大多數犬貓幾乎沒來得及掙扎就已完成注射，有的老狗被打針了甚至一點反應都沒有，默默被帶來、再默默被主人牽回去。

也有狗狗打針後三分鐘才發出哀怨的叫聲，是不是慢太多拍了？

「葉小姐，你可以幫我們準備掃把跟報紙嗎？」坐在桌前的人員抬頭問，從他的視線看過去，我看見一坨新鮮的排泄物出現在桌腳。

「好。」

拿了掃把過來，已經習以為常的他們快手快腳就將現場整理完畢，這是家中沒養寵物的我望塵莫及的。

見他們還在忙碌，我回到公所繼續辦公。辦公室內，隱約可以聽見吠叫聲傳來。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中午時分，再走過去時他們已經收拾的差不多，準備前往下個巡迴地點。

「破記錄了，竟然打了一百多隻。」

我聽見其中一人看著資料單嘖嘖稱奇，而獸醫坐在一旁，毫無一開始的爽朗，只有無限的哀怨。

「是誰說這區只需要派一個獸醫來的？是誰！」他忿忿不平的在嘴中碎念，看見我靠近，無力的揮了揮手。

嗯，看來下次我會看到兩位獸醫來坐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