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英香】《潛水鐘與蝴蝶》試閱 [1]

而他真的差一點就吐了。

對著洗手台乾嘔不止，卻什麼也沒吐出來。喉間異物滯塞的感覺無法排除，劇烈的心跳鼓搗得他的太陽穴也跟著一跳一跳的，過度用力使得他的臉發紅發脹。

轉開水龍頭，盛起流出的水往自己的臉上拍擊幾次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冰涼的觸感接觸皮膚的一瞬間他全身的毛細孔都戰慄收縮了一下。

並不是因為溫差。

他抹開眼睛周圍的水珠望向鏡子查看自己的樣子，鏡面卻反射出了英國男人漫不經心地走入自己身後某一間隔間便斗的畫面。

背對著鏡子，他看不到亞瑟的臉。整間廁所太過安靜，他甚至能聽到亞瑟拉下褲間拉鍊時布料摩擦的響聲。

應該要走嗎？

要走的吧。

不走嗎？

猶豫著留在這裡做什麼？透過鏡子盯著人家上廁所的背影簡直讓自己像個變態！

因為未經預測意外的獨處而放大的感官讓他湧起了濃厚的侷促尷尬之情。

還是走吧。

短暫莫名的心理掙扎之後放棄，他關上水龍頭準備離開廁所。

「我說，Horace.」在他邁開步伐的同時，空間中響起了英國男性成熟的嗓音。「好久不見。」

腳下一滯，剛剛沒來由的暈眩感再度襲向他，他的意識跟本能立刻產生衝突，身體違抗了精神，選擇留在原地。

「確實很久不見。」

燦金的後腦勺。鏡子裡只能看見這個。

「Horace. 或許我該問的是你最近過得怎麼樣？但願這樣不算『干涉中國內政』。」水聲停止了，亞瑟拉起拉鍊整好自己的儀容，動作沒有一絲不自然或是害臊，轉過身時自動沖水的便斗帶來了更多的水聲。

「我想首先，我叫作王嘉龍。」他看著亞瑟走近洗手槽，轉開他剛剛使用的洗手台的隔壁一個水龍頭，與此同時也連帶著離他更近。他辯駁一般的不悅聲明出聲。

明明不是之前那種關係了，叫著他賜予的名字，是什麼意思？

「Horace，我想你應該要知道，當我叫著這個名字的時候，是在叫誰。」亞瑟甩甩手上殘存的水滴，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睛。珍珠黑的純色。

「請叫我王嘉龍，亞瑟先生。就算是私下我也該是這個名字。」他看著亞瑟的側臉，用自認為最篤定的聲音重複。「我是王嘉龍。」

「Hor…… 唉，算了。好的，香港、香港。」亞瑟總算是關起水了，轉過頭看向他，方還想著要再念一次那個名字，又在看到他的瞬間嘆了口氣，改口。

想來自己的臉色鐵定是夠嚴肅的吧。

「我說，香港。我也沒打算做什麼，不必用這麼戒備的眼神看著我。」聽到這句話他幾乎就要用手去觸碰自己的臉頰確認表情，但他忍住了，他知道當著亞瑟的面這麼做有多麼不妥。然而緊繃繃的，臉頰的肌肉。不用摸就可以感覺得到。尤其在那句話之後，僵硬感更為清晰。

「我純粹出於對一個相識對象的寒暄，對於你今天少見出席會議的原因表示關心。若是你礙於『本國政策』不願意說明，我也沒有非要追問的意思。」

又來了，那副自以為是的紳士嘴臉。

突然他有點恍茫，覺得這一切都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他覺得他跟亞瑟的相處不該是這個樣子的。感覺他們的關係應該沒有那麼糟，感覺他本沒有厭惡亞瑟這個人。印象裡，他們的相處應該是更溫和點、更適愜點、更令人感到安全而眷戀點，就算曾經對他極度反感，也只是被封存在遙遠過去的短暫記憶，印象裡──

「多謝你的關心，亞瑟先生。」他似乎看到亞瑟聽到「亞瑟先生」這個稱呼時，臉上閃過了一絲微妙複雜。「如果你在多想些什麼，我可以跟你說，沒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作為中國的一個自由經濟區，陪伴中國出席經濟會議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聳聳肩，他反向諷刺般挑選了亞瑟最愛的那套應對方法回應。有禮、疏離、淡漠。

深皺起眉頭壓下那股他說不出的違和。

這種理由夠官方口吻嗎？能夠把兩人間的距離明顯地暗示出來嗎？

亞瑟能夠察覺到 Horace 已經死了，並為自己剛剛的失當稱呼道歉嗎？如果他真的是一個這麼有禮的國家……

無論有沒有道歉，他都已經完全勝出了。

對的，拆下、拆下、拆下這個人的假面具。

——英屬香港已經死了。

出乎意料地，他居然看到了亞瑟瞪大眼睛一秒間的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