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 part 23 關於埃及革命

小圈圈？

蘋果日報的報導指出，穆巴拉克誤判情勢的理由之一，就是他太過信任自己的小圈子，導致親信跟家人不斷給他錯誤的訊息，使得自己對局勢做出過度樂觀的期待。（註：皇上表示⋯⋯)

這一點，並不讓人意外，而且也往往是最重要的部分。正常人彼此之間的資質與智商不會差的太遠，所以一個人若可以做出很正確的決定，與其說是個人聰慧，不如說是團結的力量。一個正確的決策，背後常常是一群人的群策群力結果，有人負責蒐集情報，有人將雜亂的情報整理成有意義的資訊，有人則負責把資訊彙整成整體的情勢分析，有人則會負責將情勢的各種可能做出沙盤推演，最後才是我們看到，一個領導者做出很正確的決定。（註：別再相信拔了獅子的毛髮，自己的頭髮就會長回來的謠言了。一個人是不可能全能到包山包海的，強的是他背後的團隊。)

講白一點，若我們私下交往，多數人應該都會發現，個人的智慧取決於天賦的程度、讀書的多寡、經驗的有無，以及對於事情判斷的敏銳度。而若是以上條件都差不多的情況下，兩個人之間可能只有熟悉領域的差別。換言之，想要對整個大局有正確理解，一個個人基本上是做不到的，我們都必須靠朋友。好問題，萬一當你的朋友都有問題，問題可大了。(註：故，當一個政客講話顛三倒四，可能的狀況是 — 他沒有顧問跟朋友、他的顧問跟朋友都顛三倒四。)

尤其是掌權者，靠近他的人可不是因為仰慕、忠誠等因素才替他辦事，更多人是因為想要獲得好處。既然有所求，那麼欺騙、拍馬來謀求個人利益，也是極其自然的事情。

所以，別再去相信什麼「外國分析師」、「鑽研埃及多年的專家」這些人了，相信一套理論，來去解釋埃及之所以會民主或不民主，這當然是可以的。理論可以幫助我們理解事情，但往往不能提供正確的資訊，這些屬於廣範圍的資訊，例如一個國家的經濟狀況、軍事戰力，以及我們都可以上網查的到的企業人脈、軍方派系，這些資訊有沒有用，還是要看背景的。（註：理論之所以難搞，就是因為世界是複雜的，但理論往往都必須化約現象，千萬別倒果為因。)

當這些資訊來自美國，我們可以大概判斷出，這次總統是誰當選，他背後的勢力大概是哪一些人。從他的顧問群，我們可以猜想出，他的執政方向會是什麼，他團對的基本價值觀又是什麼。但因為美國夠民主，總統不可能獨斷專行，所以民意的力量會對上述這些個人因素產生很大的影響。(註：美國民眾：「打趴伊拉克!」。）

（原本跟伊拉克關係很好的商人：「哭哭」。)

舉一個比較容易懂的說法，假設今天太陽能面板產業支持的人當上總統，美國會不會大舉推動太陽能的發展？很難說，因為若美國有九成的人，都寧可繼續燒石油，也不肯多出一毛錢去補助太陽能板，那這總統基本上是推不動的。但假如發生一些狀況，如煉油廠發生爆炸，死傷數以百計，那麼總統就可以利用這些事件，來扭轉美國民眾的想法，加上背後支持產業的廣告跟遊說，是有可能通過一些法案，讓買一塊面板補助30%的政策過關。但如果是獨裁國家呢？你只要搞定最上面那批人，讓他們每賣一塊面板，就可以收20%回扣就好，政策不用兩天就會施行了。（註：老話一句，壟斷是賺錢最好的方法。給20%回扣吸這國家的血，永遠比花40%去搞公共形象、宣傳、廣告，卑躬屈膝求消費者購買好的多。)

講這麼多，只是要說一點，當埃及發生狀況的時候，筆者為什麼在噗浪上大笑？因為在獨裁國家中，真正能夠了解埃及內部狀況的人，絕對不是我們看看報紙就知道的，只有穆巴拉克家族經營的相關產業人士、各國對其高層有聯繫的情治人員，以及有近身觀察過埃及高層政治權力結構的人才會知道。（註：所以為什麼我們到了21世紀，駐在當地的外交官還是有存在必要。)

那麼，知道這些的人就一定能預料到今天嗎？難喔。因為人民的怒火被掀起來，加上反對人士的策畫與推動，要滅火可是很難的。要嘛就是拖到民眾受不了回家，要嘛就是開戰車去鎮壓。話雖如此，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Spencer Davis on Unsplash

讀者真的認為，要軍隊開戰車壓老百姓容易嗎？一點都不容易，尤其對像是自己原本要守護的同胞，一般基層士兵很有可能更乾脆一點，把上頭的槍斃了事，幹掉一個永遠比幹掉一千個簡單。其次，這些領導軍隊的將軍，就真的這麼「忠心耿耿」的支持穆巴拉克？今天有數百萬的民眾反對穆巴拉克，這些將軍會不會打打算盤，覺得站在人民一邊把穆大總統趕走，自己會賺的比較多，還可以博得美名呢？（註：換做是你，你要效忠總統，還是去當人民英雄，搞不好以後官做更大。)

這就是要判斷局勢很困難的理由，因為人心不是不變的，我們也許可以知道高層一兩個的想法，但永遠不會了解整個軍隊的想法。更重要的是，這些將校原本的想法，可能是鎮壓民眾了事，但隨著時勢的轉變，他們會發現「識時務者為俊傑」。於是基層軍官的想法影響了中層，中層將校威脅上層，上層獲得支持後：「穆老頭，滾。」

這就是研究戰略最痛苦，也是最有趣的地方 — 你永遠都不會解出答案，永遠都不會無聊。

所謂的正反意見並陳⋯⋯

這次的示威，有一點很不漂亮的地方，那就是穆巴拉克沒有第一時間，就搞出「支持者」出來。這很有趣，因為對其他國家來說，沒有誰會無聊到每天看埃及的政治狀況，當新聞報導出來的結果是：「埃及發生示威，支持與反對總統的群眾發生衝突。」讀者的想法會是人民革命，還是正常的反對運動？

若是專制國家，示威就槍斃，那當然不會有這種問題。但在那些算威權國家，或多或少都會讓民眾去抗議一下的地方，直接把抗議民眾抓起來不是好方法，最好的方法是 ⋯⋯讓其他不清狀況的人，以為只是單純的反對運動。（註：善良正質的民眾表示「又來了，這批人煩不煩啊！」)

這種手法有沒有效還是要看背景，對已經窮到全國沒有中產階級的國家來說，這招沒啥屁用。一個國家政權通常都需要大量的中產階級維持穩定，同樣的這些人最討厭的就是「不穩定」。所以只要你可以提供一個藉口，讓這些喜愛穩定的中產，以為任何的抗議跟反對，都只不過是「民主國家正常的意見抒發」，那麼這些人就會趨向「維持現有狀況」，而不會去支持任何一方。（註：通常，這就代表支持現有的政權。)

上面是簡化的說法，實際上還要看這國家的民主成熟度，對於少數意見的接受程度。通常民主深化夠的地方，是會正面看待反對運動的，而在不夠的地方，多數生活還過得去的民眾，會選擇「人多的一邊」。(註：誰說民主就會有正義？想太多了。)

這也是我們做戰略研究者，會非常小心去看待「民意」的原因，因為最基層的民眾，是不會懂怎樣組織跟策劃抗議的。等到這些最基層的人都去抗議，那通常叫做暴動跟餓到起草為寇。而且再怎樣的抗議，只要不是革命推翻政權，基本上最終都會需要一個國家最多民意的支持。在經濟發展正常穩定的地方，這批人通常叫做中產階級，這群人的特質就是不希望有過多的改變，穩定壓倒一切。要讓這批人出來支持，你必須要提出非常尖銳且有理的東西，若你的目標會使中產階級受到損害，通常怎樣有道理，最終都不會成功的。（註：嘴巴說跟身體做不一樣，越喜歡穩定壓倒一切的人，往往也是最沒核心思想的人 – 有錢賺就好，去他的公平正義。)

其實，別說是埃及會搞這套正反意見並陳的把戲了，看看台灣自己的媒體。是不是常常發現，媒體都會刻意去呈現「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現像呢？那真的這樣嗎？真的是公平，那麼就該搞清楚，一千個反對村民去抗議，跟五十個支持民眾抗議，在鏡頭前是可以拍成「人數一樣多的」。

感謝網路，讓公民記者成為一種可能。

革命都是好的？

那可不，埃及變天，擔心的國家一大堆，我們若去看看哪些國家擔心，就不難想見真正的問題，比我們想像的更嚴重。

如果變天的結果，是讓下一次中東戰爭開打呢？

那也好，筆者算一算，上一次贖罪日戰爭是快40年前的事情了，讓新一代的中東反以色列人，再去知道一次戰爭的可怕也好，老是自殺炸彈跟丟火箭，家家酒玩久了，去打一次真軍吧。

人類都在犯同樣的錯誤，也不差這一次。但只要每一次錯誤後，總會有一些人記取教訓，能夠了解到「跟鄰居做生意總是比打架要有利」，那也不壞。

喔，對了。怕政府高層去收回扣嗎？若民主的夠徹底、資訊夠開放、政府夠廉潔，這些猶太惡德商人，是要從哪裡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