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21|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展覽x電影|再見梵谷—梵谷光影展 & 電影推薦

極度需要信仰時,我會出去畫星星。 ——文森梵谷
早早買好預售票,等著開幕的人潮散去,連看了兩部梵谷電影,終於來到期待已久的光影展。走進展區,其實聲光效果比我想像的簡單許多,就是環繞式大螢幕播放梵谷各時期的名畫,佐以適切的古典音樂選曲。但是當青翠綠的田園風景環繞、配上微風徐徐似的巴哈平均律C大調前奏曲;坐在魔幻的樂音中,望著從地面螢幕延伸到幾尺高的璨爛星夜;震懾於最後凌亂的麥田,群鴉在一聲槍響後猖狂飛起,確實覺得如此沉浸式的體驗,加倍實現了梵谷亟欲透過畫作呈現給我們的,他眼中世界的本質之美、綿延之永恆。
展覽投影中,將梵谷的繪畫生涯分為四個時期:初期在荷蘭畫風陰鬱黯淡,到巴黎受印象派啟發而轉為明亮,逐漸確立我們熟知的梵谷風格。搬到南法亞爾後他的創作力旺盛,但精神和心理狀態開始不穩,爾後來到奧維爾,小鎮風光成為人生最後時光。雖然在第一部分的靜態展區有好幾幅名畫的創作背景介紹,但在主要的第二展區動態投影時,沒有什麼說明,只有梵谷書信中節錄的簡短文字穿插在小小角落。優點是能專注享受作品和音樂,直接從畫作的風格、主題、色彩、筆觸來感受梵谷,但如果不熟悉他的經歷和繪畫信念,很容易就只沉浸於拍攝美麗鮮豔的畫面。因此,特別想再推薦兩部電影,《梵谷:星夜之謎》和《梵谷:在永恆之門》。
《梵谷:在永恆之門》劇照
《梵谷:在永恆之門》聚焦梵谷在南法亞爾的日子,威廉達佛生動演繹了尋常印象中的梵谷:性情古怪、不善與人交際,熱愛繪畫、以至於癡傻癲狂。但因著鏡頭視角的晃動轉換,讓我們所見畫面猶如梵谷本人的視角,因此,當他朝著草地另一頭的寬闊奔跑,沐浴在溫暖閃耀的陽光下微笑,我們彷彿與他並肩站在一望無際的平坦風景前,親身經歷了他心中所見的永恆。而當他腦中反覆重播摯友高更對他的批評,或為幻聽幻覺痛苦得無法自已,甚至因而割下左耳,我們也跟著深切地感受他的不願聽、不敢聽,會想流著淚對他說一句,我懂。
電影中也有許多他作畫的場面,看著他仔細觀察花草樹木,將之化為永不凋零的春日,看著他即使無人欣賞依然堅定地說:「我的畫可以讓人體驗活著的感覺。」忽然之間,真正明白了他的倉促筆觸、扭曲線條。他孤寂,他執著,他瘋狂,全都是因為心中有神,是曾經想追隨父親腳步而成為牧師的、宗教裡的神,但與此同時更貼近他的,是茫茫宇宙、自然萬物裡的美——對美的信仰成為了他的神。對他而言,他從來都只是虔誠地、如實地畫下心中所見之美,他的創造就是天地的創造,天地的永恆就是他畢生追求的永恆。
《梵谷:在永恆之門》以寫實的手法呈現梵谷的熱情與痛苦、所處環境和內心狀態,但也因此,電影中梵谷的形象較為單一,他與村莊裡其他人、以及與弟弟西奧的關係都顯得扁平,僅有與高更從知已到爭執、留不住相伴時光的悲劇收場特別鮮明。對於他的死,則能明確解讀為被故意欺負他的少年槍殺。相對而言,《梵谷:星夜之謎》呈現的梵谷面向更為豐富、撲朔迷離,切入點也很獨特,是梵谷過世後,友人老郵差之子從亞爾來到巴黎、奧維爾,追尋梵谷生前最後的時光和他的死亡之謎。最特別的是,它是由百位藝術家仿照梵谷畫風手繪完成的油畫動畫電影,看著真跡裡的人物和風景全活了起來,合力訴說梵谷的故事,精彩之餘,還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和感激。
《梵谷:星夜之謎》劇照
老郵差之子來到奧維爾小鎮,循線遇到了不少梵谷舊識,但每個人描述的梵谷都不盡相同。有些是片面真實,旅館主人的女兒說他親切有禮、心情愉快、畫畫作息穩定,但死前曾與好友嘉舍醫生大吵一架。有些是捕風捉影,船夫說他與嘉舍醫生的女兒親暱如戀人,他是因為愛上不該愛的人而抑鬱。但也有些人真正看懂了梵谷,嘉舍醫生的女兒說,她每天到梵谷的墳前放一束花,是因為他從不忽略或輕視生命中、自然中的細節,他欣賞並熱愛這一切。最後,當郵差之子以為解開了梵谷死亡的謎底——他是被鎮上愛欺負他的少年誤殺的,嘉舍醫生卻又給了意料之外的真相:扣下板機的或許不是梵谷自己,但仍是他選擇了死亡,這是他對親愛的弟弟西奧的愧疚與溫柔。
我們一直看見的是,梵谷可以忍受無人理解的寂寞,可以與精神上的折磨共處,只要能讓他繼續畫畫。但這部電影如此細膩,而其實我們早該猜到的,梵谷生前寫了這麼多信給西奧,弟弟是他最重要的金錢和情感支柱。藝術的代價,熱情和信念的代價,梵谷情願付出一切,唯獨不願西奧也要因為他而負擔生活的艱難與所帶來的病痛。電影最開頭,老郵差曾對兒子說:「等你活久一點之後就知道,強悍的人也可能被生活擊垮。」可是謎底揭曉,擊垮梵谷的其實不是生活,而是心有所愛,所以於心不忍。於是,回頭再看一次他畫過的光景,再看一次那幅麥田群鴉,他如果有悲憤和懊悔,也不只是因為獻身藝術而癡傻癲狂;他畫裡的蒼涼孤寂,也不再僅是獨自一人和不被欣賞的落寞寂寥。
電影最後,響起了經典的Vincent, Starry Starry Night。我想起高中美術老師在課上播放這首歌搭配梵谷的星夜,隔壁座的女孩忽然就這麼哭了出來。有人遞衛生紙,但沒有人說話,只是讓畫和歌聲靜靜陪伴那無以名之的哭泣。那一刻我們似乎都明白,那樣的哭泣不需要理由。不是傷心委屈,不是鬱悶壓抑,也不一定是感動,或心中有什麼脆弱的地方被觸碰了——就只是溫柔。那麼簡單、真誠、毫不保留的溫柔。
For they could not love you. But still your love was true.
(光影展照片攝影/黃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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