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

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終於在星期三那天放晴，而且是艷陽高照的大晴天。下午我約了牙醫看診，由於要切除臼齒一支受感染的牙腳，所以需要動手術切開牙齦，這讓我有點緊張。

過了中午，我控制時間將工作告一段落，出門前我仔細地刷了牙，還用牙線徹底將牙隙做了一次清潔。雖然每天睡前我都很仔細地做了這樣的工作，但這天已經用過兩餐，而且看診前仔細清潔牙齒是對牙醫的尊重與禮貌，當然也為即將要挨的刀做心理的建設與準備。

在櫃檯遞出健保卡和掛號費，裡面即傳來護士小姐的聲音：「紀先生，裡面請！」

「好，謝謝！」

我往裡面走。心想：什麼嘛？四台診療椅上都坐滿了啊！

「這裡請喔！」

護士小姐推開一扇門，繼續往裡面走，我跟著。走過一小段廊道，又推開了一扇門，是一個獨立的診間，有一台診療椅。醫師已經在裡面等了，雖然醫師一直都戴著口罩，不過還是可以看得出來是個面容清秀的美女，而且相當年輕。這位醫師我很熟悉，每次說明診況交代醫囑總是非常溫柔。

「先坐下來！」

我坐在診療椅上，面對的是一台很大的液晶電視，醫生調出X光片，再一次跟我說明：

「今天就是要將這根受感染的牙腳鋸除，因為是在牙肉裡面，所以必須先將牙肉切開。」

「請教一下醫師，上個禮拜來治療過後，我回去牙齦又腫脹了兩天，後來就消了，一直到現在都好好的，需不需要再觀察一陣子？還是就直接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醫師一聽笑了：

「現在腫是消了，可是會隨著身體狀況變差的時候，又會再腫起來，所以還是......嗯......斬草除根吧！」

「喔！好吧！」

最後一線希望被醫師否決了，算了！反正我也早就有面對現實的準備，小手術，就挨一刀吧。

這時候醫師把醫師白袍脫下來。

我：「為什麼要脫下白袍？」

「因為白袍容易髒啊！」

「喔！」好奇怪，接著醫師穿上了一件皮製的工作圍裙。

「咦？為什麼不是穿那種綠色手術袍？為什麼是皮圍裙？」

「綠色手術袍？哈！那都是電影裡演的，皮圍裙越用越亮啊！」

我太無知了嗎？原來是這樣啊！這時候突然感覺額頭冰冰的，隨後整個頭被拉緊固定在椅枕上，這時護士小姐正在把我的手腳繫上皮帶並且拉緊，腰上也綁了很大一條。

我擠出一點笑說：「好誇張喔！原來動手術要這樣啊？」

「怕你亂動啊，亂動很危險。」

「為什麼我會亂動？」

「因為痛啊！」

「痛？不是有上麻藥嗎？」

「今天沒有麻藥上喔，誰說要那種麻煩的東西？」醫師說。

「沒有麻藥？那要不要改天再開？」

「不是說好要斬草除根嗎？別那麼沒用，你小時候自己拔牙有上麻藥嗎？來......啊......！」

聽醫師的話聽習慣了，我隨口就啊.......地將嘴張開，這一瞬間醫師很迅速地將一個撐開器塞進我的口中。這時我明白了，自己是一頭待宰的羊，已經沒有反抗的機會。

在我還來不及思考的時候，突然不知什麼冷森森的器械伸進了我的口腔，接著就是一陣劇痛，鮮血噴了出來，滿口都是血腥味，唾沫和著血液流進食道，差點就嗆到了。我大概是在大聲呼叫，以為會有人來救我，沒有飆出眼淚算我厲害，接下來是一陣精密電鋸的聲音。

忙了一陣子，醫師突然說：

「三號拔牙鉗！」

接著又是一陣劇痛，然後我聽到了像是骰子投進碗裡的聲音。

「麻煩！直接拔掉算了。」醫師事後才說。

「好......！好......！我招。」

「你要招什麼？」

「妳要我招什麼我都招。」

「先招一個來聽聽。」

「高中時的同學小畢外遇了又外遇，他的老婆和外遇對象都不知道。」

「這個不干我的事！」

接著又是一陣劇痛，然後我又聽到骰子投進碗裡的聲音，而且持續有拋碗的聲響，骰子聲叮叮噹噹地響著！

這時聽到一個護士小姐說：

「是顆好牙，沒關係嗎？」

「有什麼關係？有趣呢！再招一個來聽聽。」

「啊......！啊......！公司的岳先生也外遇，這讓他很開心，他這次外遇的對象是個小男生。」

「呵呵......！這個有意思，但這仍然不干我的事。」

我心裡一驚！又要拔牙了......？

這時我看見醫師走到我的面前正面看著我，口罩下秀麗的臉龐是那樣的美麗，跟恐怖完全無法連結。醫師的肩膀上蹲著一隻猴子，微吐著舌頭，特別的是那猴子盯著我的一雙眼睛，那是羊的眼睛，那羊的眼睛看著我。猴子手裡拿著一個不鏽鋼碗，就這樣一拋一拋的，然後骰子聲叮叮噹噹地響著。

「這次要那顆呢？門牙更有趣呢。」

我想，門牙讓妳拔了還得了！我趕緊用無法清晰的聲音抗議說：

「等一下！我自己的事沒什麼好招的，妳到底要我招什麼？難道要我對妳告白妳才滿意嗎？」

「呵......！」

醫師的眼睛笑了，笑得好甜

突然她向我彎身過來，伸手將拔牙鉗往我的門牙一夾，門牙一陣劇痛，我的眼前一黑......。

「紀先生，嘴張開一點！」

「紀先生，嘴張開一點啊！」

「紀先生，醒醒！」

咦？

「你睡著了喔？好了喔！」

好了？

我的左上口腔內除了硬梆梆的感覺外，沒有其他知覺。

可以漱漱口起來了。你刷牙要輕一點，有四個縫線不要扯掉，以免傷口出血，下禮拜回來拆線。

「還要來拆線，我的天啊！」

我漱口起身。

「當然要來拆線啊！診療很舒服嗎？你常在診療時睡著，很累嗎？」

「舒服？嗯！我以前都以為看牙是酷刑。」我說。

「哈哈！那都是電影演的！」

醫師的眼睛笑了，笑得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