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迷惘《金都 My Prince Edward》逃得了婚姻卻逃不了政治

新型冠狀病毒全球肆虐，肺炎疫情導致今年許多大型活動紛紛取消，包含台灣的國際書展、金馬奇幻影展，法國坎城影展74年來首度延期。一年一度的「香港電影金像獎」則取消實體頒獎典禮，改為線上直播，主席爾冬陞獨自一人用短短10分鐘的時間，就把21獎項給頒完了，也算是一大創舉。

電影《金都》入圍了最佳編劇、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等8個獎項，最終獲得最佳新晉導演與最佳電影配樂兩項殊榮，這部電影由33的新銳女導演黃綺琳自編自導，鄧麗欣及朱栢康主演，林二汶配樂。電影英文名稱為「Prince Edward」愛德華王子，也是旺角市中心「太子」的英文，金都商場就位在旺角太子彌敦道745號。

張莉芳和Edward交往好幾年了，兩人都在金都裡，金都是一個住商合一的大樓，裡面的商家多與婚禮有關，張莉芳在婚紗店工作，Edward則是開了一間婚攝工作室，兩人在金都工作也在金都生活，住在金都商場的樓上，一間租來的房子裡，最近Edward的母后想把房子買下來，想催兒子結婚了。

某天下班，Edward在金都的一樓廣場安排了一個求婚的驚喜，他穿著俊挺的西裝、手持花束，搭著手扶梯緩緩出現，同事親友都圍在周圍，他單膝下跪，「嫁給我吧。」沒等到回覆就把戒子套進了對方的手指，或許他心裡早已認為，對方沒有理由拒絕他，畢竟他們都同居幾年了。

張莉芳臉上並沒有笑容，有點尷尬，她不是不想嫁給Edward，只是在那天早上她去了一趟戶政事務所，意外發現，原來自己還沒離婚！

這部電影是我2019年金馬影展上看到的最大驚喜，我並沒有預料到這部電影算是個悲喜劇，故事有點荒謬但卻又非常真實，並不是一部刻意搞笑的喜劇電影，但卻著實讓人忍俊不禁，不只是朱柏康生動精采的表演，還有很多精彩的雙關對白，「雙關」一直是西方喜劇很愛的美式幽默，但華語電影的喜劇卻沒有這樣的傳統，能夠表現得這麼自然，因此著實令我喜出望外。

不過藏在喜劇背後的真實悲劇，是這段感情困境，不，不只是這段感情的困情，更是香港這一座城市、這個世代的人共同迷惘。大家都說「婚姻是愛情墳墓」，但結婚的人卻仍然義無反顧，如果婚姻不再是愛情長跑的終點，那麼愛情該往哪裡去？

在單身一輩子、開放性關係都已經習以為常的2020年，我們還需不需要婚姻來向誰證明愛情，他是一個儀式、一個法律名詞、一場喜宴、幾套婚紗和照片，或者是幾分鐘的微電影，但婚姻幾乎是與愛情無關。

我相信幾乎所有觀眾都會發現，電影的鏡頭很刻意的把他們家裡那張《王牌冤家》的電影海報拍出來了，導演也很明顯地展示了他所受到影響，除了影像色彩，還有對於愛情反思，《王牌冤家》談論愛情必然的痛苦，《金都》則再次提醒華人觀眾－我們經常都忘記了告訴對方自己的不適，特別是女性，多數人仍向是張莉芳一樣，因為從小社會與教育環境的影響，華人女性不太有機會思索自己想要什麼，父權家庭把很多事情都安排好，就叫女孩聽話、接受。

電影裡面，張莉芳知道自己並不想要這些，不想要金都、不想要結婚、不想要接受別人的安排，但當他被問到那要什麼時，他說，我想養龜，就想養龜，不為什麼。有人說張莉芳與Edward的關係缺乏溝通，但我想說的事，這個社會其實很少給她們溝通、講話的機會，你說她講不清楚？應該是你沒耐心聽吧。

如果你仔細聽，會發現看似談論婚姻與愛情的《金都》，要談的其實是自由與政治。2014年香港發生黃傘革命，開啟了這個世代香港人的公民覺醒，他們罷工、罷課，走上街頭和平示威，爭普選到反送中，他們頂著風風雨雨一路前行，然而換來的卻是愈加嚴厲的限制，換來催淚彈、鎮壓水柱、橡膠子彈以及一次又一次的暴力驅趕。

香港人用盡全力，甚至犧牲生命，最後卻只是證明了政府的暴政與獨裁。或許有些人以為，香港人想要爭取獨立，但事實上社會運動的成因卻是更加複雜，特別可以發現，談論「港獨」並非是運動主流，可能是不敢獨、也可能是不想獨，與其說凝聚大家的港獨意念，不如說凝聚大家的其實是反中。

沒有想獨立，也不想統一（一國一制），或已經是「我城」這一代的共同焦慮，他們精疲力竭的反抗著威權持續的壓迫，卻早已無力思索自己或香港的未來在哪裡，如果連明天都沒有了，還談何未來、談何夢想，當擁有一個自己的家成了不可能達成的夢幻泡影，談論「幸福」是否只是再自欺欺人。

反觀台灣，直到現在其實也仍現在這樣的迷惘中，大家頻繁的討論統一與獨立，討論了數十年，最後卻還是得出了「維持現狀」的答案，或者就有人說「這是假議題，不如拚經濟」。

但張莉芳心裡想的一定是，有錢就自由了嗎？

電影巧妙的把這樣的迷惘轉移到了婚姻愛情之中，有人或許會批評他自斷手腳寫個過於和諧，但我卻覺得這卻恰恰反映出了香港電影以及香港人的現實困境，張莉芳離不開內地的假老公，也不想跟Edward，大家就想問香港人，你到底想要什麼？，我什麼都不要，難道不行嗎？

可以啊，當然可以，但我們誰也逃不掉。總有一天仍得面對這樣的問題，可以晚一點再面對吧，或許下一代，或許再下一代，直到我們準備好了。不過，我們很像也都知道，並沒有什麼是可以真正準備好的阿，無論是婚姻或是政治，我們都是做了，才算真的準備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