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雨傘、印章會鞠躬、陽台衣架失蹤……你所不知道的東京日常都市傳說

印象中的東京是匆忙來往的人潮、五光十色的夜晚，旅遊所留下的印象都是美好而輕快，但你知道嗎？其實東京的日常充斥著莫名其妙的都市傳說……

這幾天日本推特上流傳一則引起熱議的貼文。有一位網友在半夜四點半手機響起，居然是客戶打來的抱怨電話，指責他不懂「印鑑禮儀」。原來是網友在開給客戶的請款單上，蓋下的印章「沒有鞠躬」，認為非常失禮。

「會鞠躬的印章」在日本職場被稱為是一個都市傳說。據說最早是從金融界開始的。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卻是默默養成的怪奇規矩。在社內的公文書類上，如果遇到需要各個單位、負責人蓋印章確認閱畢時，一字排開的圓形姓氏印章，會依照職位階級傾斜蓋印。比如社長是蓋正的，旁邊的部長蓋印時就會傾斜一點，接著旁邊再蓋印的課長又會再傾斜更多。這樣看起來，位階低的負責人蓋下的印章，對著旁邊位階高的前輩，就像是鞠躬。

在這則推特貼文被眾人轉發以後，很多日本年輕人都感到不可置信。以為這種不可思議也沒什麼意義的陳腐文化只是往昔的「都市傳說」而已，想不到現在還殘存。網友對凌晨四點半客戶打來電話也覺得不可理喻，認為這才是沒禮儀。不過，我看了大家的反應更好奇的是，凌晨四點半打來的公事電話為什麼要接啊？說到底睡覺時就該把電話關靜音的。

日本主客之間不知道是從哪兒養成的默契，客人總會走幾步路以後就回過頭來，店員就會再次鞠躬道謝，這樣才算完成一個套裝行儀。雖然說有禮總比無禮好，但有時候去店家消費，看見明明是年長的長輩，還要對自己彎腰敬禮總是非常的過意不去。

日本在許多教導禮儀和員工職訓手冊裡，都會清楚介紹鞠躬的規矩。從鞠躬角度、秒數和目光投射的方向，都有一套原則。

我看過一本書介紹打招呼的頷首行禮是彎腰十五度，停格一秒，目光投向對方的肩膀；表示謝意的普通禮是彎腰三十度，停格二秒，目光投向自己腳尖前方約一．五公尺處；最具敬意的禮則是腰彎四十五度甚至九十度，停格三秒，目光放在腳尖前一公尺處。鞠躬時背必須像是一片木板般打直，鞠躬和起身的速度必須一致。

偶爾在街上，會見到有人只是打電話而已，明明看不到彼此，拿著手機的人還是會一直對空氣鞠躬，那便可謂是最高境界了。這樣的人如果在職場遇到印鑑鞠躬的文化，蓋章時，肯定會整顆印章一八○度正反倒立吧。

有一天忽然發現，陽台上掛著的衣架全部不見了。

是不是被風吹掉了？推開落地窗，踏上陽台，努力往樓下探看，但始終沒有發現任何衣架落下的蹤跡。還是我自己丟掉卻忘記了？確實想過要把衣架汰舊換新，但怎麼會自己丟了卻不記得？那一陣子因為身心狀態不太好，晚上的睡眠品質很差，白天經常昏昏沈沈的。我理性說服自己，這樣記性變差也是有可能的吧。只是一口氣把衣架全部丟掉，一個也不留，實在太不像是我的作風。

跟台灣的老朋友在 LINE上提到這件事，我拐彎抹角，幽幽地說：「會不會是這間房子，有什麼問題啊？你知道我的意思，風水什麼的。」遇到這種事時，果然還是不會想跟日本朋友討論。東京人連住在墓園旁，一打開窗子就能跟墓碑打招呼都不在意了，當然誰也無法理解台灣人骨子裡還是有點在意風水這件事。

但事實上除了衣架不見以外，房子也沒啥異樣。縱使不得其解，但最後決定就讓自己這麼相信了—衣架是被我糊里糊塗給丟掉的。

事情經過一年，前幾天，當我準備晾衣服時，竟又赫然發現陽台曬衣竿上掛著的衣架，再次全數消失！我放下洗衣籃，佇立著，怔怔地注視窗外空蕩蕩的景象，沈默了很久。這一次，我非常確定，絕對不是我糊塗丟棄的。

真要有什麼怪力亂神之事，何以偏偏只挑衣架，而且還是百圓商店買來的便宜衣架動手腳呢？我冷靜下來，決定請教「孤狗大神」。日本人最有趣的地方，就是不管任何雞毛蒜皮的無聊小事，都會有網友做出學術論文般的報告。

果然在網路上輸入關鍵字「陽台．衣架．消失」的日文，一按下搜尋鍵後，跳出來的一整頁文章標題，都寫著同樣的一件事：慎防烏鴉作巢偷陽台衣架。

居然是烏鴉偷的。原來每年四、五月是烏鴉產卵期，牠們會在三至五月開始築巢做準備。鳥巢原本該是用樹枝建造的，但大城市裡樹枝難尋，烏鴉入境隨俗，發現衣架的妙處。烏鴉巢直徑約五十 ∼八十公分，衣架的長度剛好。塑膠的衣架牠們不要，只要那種便宜的鐵衣架。一來是可彎，二來是細又輕，非常適合烏鴉「得來速」外帶回家。

納悶近一年的都會懸案，總之算是結案了。我家風水沒有不好，相反的可能還替烏鴉打造了一個好風水的巢。

是否曾經見過這樣的光景？當你去日本，遇見下雨天的時候，常常就會發現廁所裡、電車上有許多掛著的透明塑膠傘呢？想必是直覺地認為，那些都是不小心被主人遺忘的傘吧？

一開始，我也曾經這麼以為。懷疑日本人是有這麼健忘嗎？難怪日本藥妝店裡會賣各式各樣補腦的銀杏維他命，甚至還推出了記憶口香糖。但是，後來才知道，那些透明傘原來有很大一部份，其實並不是被遺忘的。它們是被刻意丟棄的。

那些透明傘，大多出自於便利商店或藥妝店。剛好遇到下雨，沒帶到傘時，日本人很習慣會去買把透明雨傘來用。依照大小，通常分成兩種價錢，定價大約落在日幣三百、五百圓左右。因為不是太貴，丟掉也不會心痛。

雨過天青以後，街上的垃圾桶周圍，往往會堆滿折斷壞掉的透明傘。因為已經不能使用，所以被丟進垃圾桶也是正常的。只是數量龐大，往往因為塞不進去而散落在垃圾桶周圍，那場面總是驚人。

根據統計，日本每年賣出約一億兩千萬到一億三千萬把雨傘。其中絕大部分都是便利商店賣出的透明塑膠長傘。很多人一年下來，都會買三、四把透明傘。

「如果還能用，為什麼不帶回家呢？這樣多浪費？」

我曾經目睹我的日本朋友，就這樣把好好的傘給丟在廁所裡，於是詢問他。朋友回答我，他一開始確實會帶回家，可是後來發現家裡實在堆了太多雨傘，所以才把還能用的傘也丟了。

「而且天都晴了，有時候還得帶支傘走來走去，不覺得很礙事嗎？」他問我。

「那就帶把摺傘放在包包裡就好啦。」我說。

「那也麻煩呀。」他回答。

總而言之，下過雨，手上拿著透明長傘嫌礙事；未雨綢繆，帶著摺傘在背包也麻煩。人生，往往就是不斷地試圖逃避所有礙事的麻煩，但現實的卻是，永遠避不開一場難以提防的驟雨。

（本文摘錄自原點出版《東京直送：將東京鮮為人知的慣性，遞送到你面前》，作者：張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