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極其無可奈何的陳年往事之媒妁之言

　　有些事我小時候不太懂，只覺得大人這麼做怪怪的，現在回憶起來才知道其中可能潛藏著多少無知、無奈、妥協和委曲。

　　這些故事都發生在我童年時居住的小村莊的一戶人家，老爺爺和老奶奶辛苦了一輩子，扶養了四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長大成人，老二到了適婚年齡時，透過了媒人介紹和另一個城鎮的人結了親家，相親時女方異常嬌羞，只願在門簾外偷看，不肯走到大廳相見，於是男方就只憑那張不時探出頭的紅撲撲小臉、一雙靈動的大眼和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就應允了婚事，那個時代真的有人是結婚當天才第一次正眼看清對方的。

　　因為大兒子早已離家獨立，老奶奶正準備手把手地教導媳婦如何操持家務時，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二兒子的媳婦竟然是天生弱智，簡單的打水、燒柴和煮飯沒問題，但太複雜的年節食品像包粽子和做粿就怎麼也教不會，找來親家理論，對方除了賠不是，也只是一昩地求親家善待自家女兒，直說當初給了豐饒的嫁妝，就是自知理虧的補償心理。

　　不知道這門婚事對二媳婦的意義是什麼？她從原生家庭，一下子被丟到一個陌生家庭中，從此要為跟另一個陌生男子同床共枕，要為他生兒育女，她勢必非常驚恐，也非常的無助，那時大多數的家庭都還沒有電話，她有苦也沒辦法和娘家聯絡，更沒有大眾交通工具可搭乘，可能連要走路回娘家都不知道路線，只能靠娘家的人主動來探望，但基於禮貌娘家人也不可能常來。據說她的第一胎臨盆之際，因肚子劇痛，跑去上厠所，沒有生產經驗的她就這麼產下了孩子，但沒經過醫護的處理，新生兒也就沒了生命跡象，那之後的懷孕第二、三胎過程中，他家人都會對她謹慎看護及嚴加看管，免得憾事再度發生，現在說來雲淡風輕，但整個過程是可能危及產婦生命安全的。

　　即使是不夠聰明，但人還是有情緒的，想必她心裡是有苦說不出的，因為做完家事，她會站在他們的神明廳的門邊，口中唸唸有詞，有時是重覆婆婆對她講的話，有時好像在跟娘家人訴苦，然後一隻手則不停地扯下自己的頭髮，時不時發現地面上有一撮撮的頭髮，最嚴重時可發現她後腦勺秃了一大塊。印象中她好像有二個小孩，大兒子智力完全正常，口才很好也很聰明，女兒雖沒有哥哥聰明，但也如期完成國民義務教育，早早就業分擔家計，我離家讀大學她已略顯老態，偶爾在路上遇到她也會問我最近跑去哪裡？怎麼都不在家，但那一次見面距離現在也三十餘年了。

　　至於老爺爺的二兒子又是怎麼看待這場像是受騙上當的婚約呢？我無從得知，但從他們的互動，他仍是疼老婆的，她再怎麼有缺陷，還是他一雙兒女的親生母親，他仍然是不離不棄，在這場婚姻裡，他是受騙的一方，但命運如此安排，他也就這麼承擔了下來，努力地做著為人子女、為人夫和為人父該扮演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