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房客】住宅守護神

有一天晚上，我聽見了一種詭異的叫聲，響亮、聲聲短促，感覺近在咫尺。好久好久以前曾經聽過。我起身搜尋，最後在廚房與起居室相接的天花板邊角找到了牠。

我很討厭山椒魚、榮源之類的爬蟲動物，而這隻動物的長相相似，卻一點也不惹人嫌惡。牠向下爬行，停留在起居室的牆面上。我想走近又怕驚嚇到對方而引發自殘行為，只能一動也不動站在原地，仔細盯著牠的身影。

印象中曾看過一次，為了盡速遠離我們，果決地留下了一截尾巴，斷面處血淋淋，像有生命似的不停擺動。爸媽說那叫「斷尾求生」，我只納悶地想又沒有人要對牠怎麼樣。

以家裡常見的生物，牠算是討喜的吧，數量少，不會亂飛亂竄，還會幫忙吃蚊子。比起遭遇過的蟑螂，螞蟻、蜘蛛好多了。

蟑螂長得非常噁心，暗紅色帶著無數髒污細菌的身軀和晃來晃去的長鬚，幾乎什麼都吃，大大小小數量超多，移動竄逃速度超快，有些還會張翅飛行，無法預測路徑只能倉皇驚恐閃避。螞蟻的數量更為驚人，密密麻麻聚在一起讓人看了頭皮發麻，季節性大遷徙的時候戴著白色蟻卵的大型隊伍更是駭人，無論何處都可能遭殃。有次連枕頭邊邊都變成了牠們翻山越嶺的征途，不管消滅幾次都會重新串聯路徑，讓人欲哭無淚。這兩種生物對現代人類沒有什麼好處，嚴格一點也算是對環境有害，寄生在屋宅的害蟲。

而這個爬蟲類不同，牠對我們的生活有益無害，會冬眠，偏夜行性、適應力強，看過最小的4cm，最大的大概長一支尺15cm左右，但顏色都是一貫的淺褐，兩隻眼睛凸凸的，像鑲嵌在頭兩側的小灰豆子。

記得小時候炎熱天，待在外公外婆的透天厝。晚上大人們看電視，我依偎在他們懷裡，一邊聽捕蚊燈啪啪作響，一邊嗅聞著蚊香的煙味。那年的蚊蟲特多好像怎麼樣也驅趕不盡，我盯著天花板上遍布的蚊蚋，還有兩三隻褐色生物倒掛黏在上面。好奇怪，為什麼牠們不會掉下來呢？

大人發現我的目光追著牠們跑，提醒我要小心不要靠太近，說牠們表皮和尿液有毒，被噴到可能會眼瞎。

過了許久我才知道那種超能力叫凡德瓦力，至於尿液有毒的說法，倒是沒甚麼根據。

稍微再長大一點，有次學爸爸弄了補蟑屋卻不小心抓錯對象，看到牠被固定在具有黏性的板子上動彈不得，我很想放牠走但沒有勇氣用手移開，也不曉得硬拉起來會不會撕下皮層，讓牠再也無法飛簷走壁，最後一併丟入垃圾桶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我家後來再也沒有牠的蹤跡，多年來我一直記著，心裡很愧疚覺得很對不起。而現在，牠就這麼現身了。

牠是壁虎，有個奇特的別稱：守宮。就像是家裡的守護神。

我輕聲地對牠說：Hi，好久不見，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