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侶

我跟先生是高中同班同學，大學畢業後才談戀愛，相識超過三十年，我們不只是夫妻，還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正因為在一起太習慣了，生病之前，並沒有特別感到先生對我的付出。

確診那天，我是一個人在醫院的，不願打擾還在上班的他，傳了訊息，先生只有很快地回應：我陪你。後來我問他當時的心情，先生說：「很沈重啊，會擔心。」

他不是浮誇的人，即使擔心，也沒有任何不同以往的表現，但他卻在忙得不可開交之際，兩次手術都配合我開刀的時間，全程請假，陪我住院。手術時，在開刀房外面守著；手術後，幫我提著點滴方便我上廁所；即使因為陪病床太難睡，晚上睡不好，還是很有元氣地陪我聊天。

第二次住院，因為開刀的範圍大，我身上還有引流管，比第一次開刀更不舒服，先生看我喝魚湯喝得很開心，週日店家沒開的晚上，他趕回家替我煮魚湯、炒青菜，趁熱時就拿到醫院給我吃。

出院後，每天晚上都在我洗澡後幫我處理傷口，手勢輕柔地用棉花棒消毒，測量好傷口的範圍，剪出工整的形狀，確定好貼布的方向才幫我貼上，這樣可以減少腋下活動時，被尖尖角角的貼布弄得刺養難耐。

如果可以，實在很不希望自己面目全非的左胸讓先生看到，我不確定這樣會不會影響我們的親密關係，但是還來不及消化這樣的疑慮，先生用他的巧手和細心，主動接下照顧我左胸傷口的任務，沒有一點嫌惡之情。

如果角色交換，我可以做到先生這樣嗎？沒有耐性的我，想必一邊照顧他，一邊沒完沒了地抱怨，嫌他沒把自己照顧好，拖累我，加重我的負擔。現在看來，幸好生病的是我，成為疾病王國的子民，讓我謙卑地看待生病這件事，不再倨傲地以為，生病的人都是懦弱的人，都是對自己健康不負責的人。

當我傷口越來越好，先生都會真誠地讚美，彷彿我是新長出來的小花，嬌弱卻美好。也因為我沒有上班的壓力，什麼事都可以慢慢來，整個人變得更舒緩溫柔，我們的感情比以前更好。我喜歡他下班時不管多累，都願意在廚房幫我收拾時，跟我抱怨工作上的不快；跟女兒一起吃飯時，聽女兒說著同學好笑的事，三個人同時哈哈大笑的時刻；只有我們兩人外出用餐時，牽手邊走邊聊，不管說什麼，都覺得眼前天寬地闊。

生病之前，為生活瑣事煩著時，偶爾會生起「如果沒有結婚，我現在會多自由」的想法，羨慕單身的同事朋友，不用趕著回家做飯，不用跟先生回婆家，不用煩惱娘家爸爸除夕跟誰圍爐......

然而，此時此刻，如果沒有嫁給先生，住院、開刀、復原的過程，誰能這樣陪伴我、支持我、照顧我？我們結婚的時候雖然沒有宗教的儀式，但我想起電影裡經常看到的誓言場景：從今以後，當你喜樂，讓我分享你的喜樂；當你憂傷，讓我分擔你的憂傷；在你健康或病痛時支持你；與你在愛中共同成長，終生對你忠誠，直到永永遠遠。先生不用立誓，他已經用行動證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