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5日,No. 36,創作、戰爭、也談合作。
「談錢傷感情」必須死。從爛掃把談起。
根據《東觀漢記.卷一.光武帝紀》紀錄,新莽敗亡之後,光武帝劉秀即位繼承漢朝天下,這時公孫述也在蜀自立為王,由於屢次招降不成,因此光武帝就派吳漢率軍攻打公孫述。公孫述被刺傷撤退,當晚過世。隔天其手下部將即向吳漢投降,吳漢卻下令誅殺公孫述的妻子兒女,將他的首級傳送回洛陽,並且放縱士兵在城中燒殺虜掠。光武帝聽到這個消息,下詔譴責吳漢。吳漢的副將劉禹也對他說:「成都城裡的老弱婦孺數以萬計,放任士兵縱火搶奪,光是聽到就讓人鼻酸。家裡殘破不堪的掃帚,也當作價值千金來珍惜!何況是我大漢的子民,你怎麼忍心這麼做?古籍中也記載:春秋時秦西巴因為不忍心看母鹿傷心,偷偷放走主人獵得的小鹿,主人得知生氣的把他趕走;戰國魏將樂羊攻打中山國時,正好他的兒子在中山國,中山國君就殺了他兒子並做成肉羹送給他,為了向魏文侯表示自己的忠心,他吃下肉羹。由這二個故事來看,誰比較仁慈呢?放縱兵士胡作非為,那就失去斬殺將領撫慰百姓的仁義之心了。」
劉禹的「家有敝帚,享之千金」演變「敝帚自珍」,比喻東西雖不好,卻因為是自己所擁有,故非常珍視。
不過我不理解劉禹勸戒吳漢時,為何要扯古代兒子肉羹的典故以及放走鹿的故事,我總覺得沒什麼說服力,純粹賣弄古典知識罷了。
回到這句話,孩子再醜,也是自己的。身為一位生理男這輩子無法懷孕。不過,我想所有寫作的人,甚至所有創作者,都覺得創作過程就像懷孕,成品都是自己的孩子。「當尼采哭泣」中的尼采有長年的劇烈偏頭痛,比喻成自己的腦子懷孕了,正在孕育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而一切生理的苦難,都是懷孕的分娩劇痛。
當然,寫作的苦痛無法跟懷孕生產的苦難及風險相比,更何況我這種人工強迫受孕的寫作訓練,一年要生出365個小孩,總有些醜孩子。但還是再醜,還是自己生的,就算自己不滿意,總是我的一部分,而或許茫茫人海中,依然能給予你,或是這浩瀚宇宙一丁點價值。
另一方面,「敝帚自珍」也可以聊聊主觀價值與客觀價值以及我群與他群分野。
社會上的互動講的就是客觀價值,而通用單位就是錢。「談錢傷感情」的觀念必須死,當然不是說只能用錢/法定貨幣來合作,而是不去避談談利益交換。所謂談判,就是基於彼此的主觀價值(偏好)不一樣,相互交換、合作。意識到自己的主觀價值與客觀價值差異,以及了解合作對象的主觀偏好,是完成談判的第一步。
很多時候的「有行無市」,便是混淆自己與他人的主客觀的價值。
賤價出售,委曲求全,往往也是不歡而散。
畢竟與人合作的時候,沒有人要拿一千塊買我家的爛掃把。
只有明白客觀與主觀價值偏好的差異,我們才更能創造合作的空間。更進一步說,除了前幾天理想的呼籲,一起打造自由的社會,除了符合人性尊嚴的抽象價值,就利益而言,包容、多元價值的社會,更能創造合作與經濟交易。這可是真金白銀啊。
最後,敝帚自珍的原典談到屠城,千年以後還是令人哀戚。我群與他群的標籤,明白的說就是「敵我意識」,是人工卻不著痕跡地在置入我們腦中。多少次,我們就是想殺死那群人,不,他們根本不是人,是豬、是賤畜、是蛆。我明白動員社會力量、凝聚政治力的洗腦功用,但看著這些義憤填膺,不論哪個陣營,我幾乎沒有同仇敵愾的情緒。這至少有兩種可能解釋:一是我始終沒有找到我的陣營、屬於我的部落,一是我的仇恨值太低,無法作為我的驅動力。
少了仇恨的共情,多了份孤拎拎的感覺,
但我慶幸自己是這個模樣。
願你我的仇恨,都用在確實、必要的地方。
畢竟強大的仇恨能量,也需要聚焦,才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