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真的說錯了尼采嗎

前一陣子在哲學圈或者不只是哲學圈熱門的話題，就屬老高對於尼采哲學的詮釋，以及哲學普及作家們對於老高的錯誤詮釋所作出的激烈批評。哲學圈對於老高支持者的反駁通常都建立在對於知識傳播的不負責任上，老高身為擁有這麼多追隨者的頻道應該要對於自己所傳播的知識內容負責；老高的影片即使做到了很好的哲學普及還有出版銷售的效果但是其所傳播的知識內容是錯誤的。如果只是討論錯誤的知識傳播也可以有好的效果這點而言，兩者顯然無法達到交集，所以今天我想用哲學概念的內容出發去討論到底哲學圈對於老高的批評在什麼程度上成立或不成立。

老高對於永恆輪迴的詮釋固然有一些問題，但是其實在哲學界對尼采的討論當中，永恆輪迴究竟該用宇宙論的脈絡，或者是倫理學的實踐脈絡來詮釋也的存在討論空間。並且也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許多學者把永恆輪迴放在尼采哲學的中心來討論，至少我們可以說他絕對不會是一個不重要或者是不核心的概念。其次，老高對於精神三變的詮釋看起來是有比較大的問題，駱駝階段不代表著忍耐，而是指人們在背負著過去傳統道德價值的重擔。即使如此老高還是有提及一些對尼采哲學相當核心的部分，也就是尼采對於傳統基督教道德的批判還有對於絕對真理的批判，而且這一點相對在學界也比較沒有爭議。在批評老高的同時卻刻意不提老高正確詮釋尼采哲學的部分我想是有點不公平的。

如果真的要說老高對於尼采的介紹有什麼可以明確的指出錯誤的地方那就是尼采的生平了；尼采成為教授的過程，以及是否被華格納推薦，這些的確是老高完全說錯的部分，但是另一方面我們是不是可以反問這些尼采的生平是否真的影響我們對尼采哲學的理解。在某些情況下一位哲學家的生平的確會影響到我們對其哲學的理解，但是就影片中談到的哲學概念和其說錯的生平來看，其實尼采如何成為教授，或者是受到誰的推薦看起來似乎並不影響我們如何理解永恆輪迴和精神三變。這當然不是說老高說錯這些沒什麼大不了，或者是老高不用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是如果就對這個影片正面後果的批評來說知識的錯誤傳遞是更重要的事情。然而這部影片裡被錯誤傳遞的知識其實大部分是尼采的生平，而這真的影響了我們對尼采哲學的正確理解嗎？

最後，對老高的其中一個批評是，老高並不是用另一種方式詮釋了尼采而是把尼采哲學說成了尼采哲學的反面，把a說成了-a。這其實在邏輯上是一個相當有趣的論點，因為如果老高可以把尼采哲學的對立面說出來，那我們就可以很容易地從老高那裡知道尼采哲學的原貌了，只要加上一個負號。當然這並不意味-a很好，而是尼采哲學究竟有沒有一個正確的正a詮釋，如果我們還記得尼采所言「沒有事實，只有詮釋」的話，我們當然不會同意有一個正確的詮釋，如果不存在一個唯一正確的詮釋，又怎麼可能把a詮釋成-a呢？反過來說，把尼采詮釋成具有一種哲學使命然後認為自己需要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導正視聽，這個行為不正是尼采所說的駱駝嗎？

其中一句對老高的批評反而可以很好地為這一切寫下一個註腳，「如果我們不搞清楚什麼話是出自於誰，我們將很容易被看似出自權威的話語牽著鼻子走」。就這一點來看，即使是受過哲學專業訓練的人也同樣可能錯誤詮釋尼采哲學，那麼哲學專業訓練究竟是使我們能更好地理解哲學和哲學家，還是其實只是成為話語權威的證書。

本文在投稿他處時曾受到一些質疑，並且這同時對解釋尼采哲學來說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在此作出補充。該質疑在於，本文中對於尼采的澄清不也是試圖提供一個「正確」的詮釋嗎？如此本文的立場將在邏輯上自我擊敗。然本文並未主張本文的詮釋是唯一正確的詮釋，而只是提供其中一種觀點。留意這樣的觀點主義將會是閱讀尼采哲學時一個重要的部份。當然這樣的觀點主義會有自我指涉的意涵，這正呼應《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副標題—一本給所有人也不給任何人的書，尼采透過查拉圖斯特拉之口反對上帝之後，也回過頭來諷刺了查拉圖斯特拉一番。尼采的哲學不僅是反上帝的，同時也是反學說的(Anti-Lehre)；查拉圖斯特拉不只要人不信上帝，也要人們不相信查拉圖斯特拉，而是找到他們自己。